第十五章 驚聞(下)

信長的處置,並沒受到太多的質疑。

平手泛秀縱然無功無名,但畢竟是次席家老平手政秀的遺子。況且其兄年長而無子,眼下看來,泛秀倒是很有可能作為平手嫡流唯一的傳人繼承家業。

父親就是信秀時期的財政總管,兒子代管四十町的土地,還是說得過去的。

唯一的問題是,臨時把作戰的親侍,轉變為代管土地的奉行,這種事情在朝倉或者後北條這些法度嚴明是絕不可能發生的。

最大的事情敲定以後,又商談了一些細節,等到曲終人散之時,已漸漸入夜。尾張尚在戰亂之中,獨行夜路是危險的事情,如非必要,大部分人是不願試險的。

那古野城是信長以前的居城,規模自然不小,以泛秀和成政的身份,也分到了在城中休息的房間。

入睡之前,除了聊天之外,似乎也找不到別的娛樂方式。

“今日殿下的處事,還真是令人意外啊。”佐佐成政並不是個善於說笑的人,寥寥數語,話題又回到正經事情上。

“以退為進,亦不失為妙計,只是……有些弄險。”泛秀遠遠地盯著信長,面無表情地自語。

“妙計?”成政似有所得,卻不明朗,側首問到。

“那古野城下的莊戶,許多是跟隨信光殿下轉封此地的,現在林大人被認為是謀刺的主謀,那些莊戶地侍,對他恐怕會視若仇讎,作為城主的佐渡,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吧。”

“更何況,還讓信光殿下的家臣留在城中,這些人名義上暫時歸屬佐渡的麾下,但私底下卻只心懷怨恨。萬一佐渡處理失當,引起變亂,殿下就有足夠的理由處置他了。”

“是這樣啊,方才我只有些意動,卻不曾思慮通透……”成政點點頭,忽又皺眉,“然而主公是否太低估佐渡了?倘若佐渡分而化之,反而真的把那古野城握在手中,那就不堪設想了。”

泛秀沉默了一會兒,搖了搖頭。

“別人恐怕不會給他機會的。”

“別人?即使是殿下,想要幹涉重臣的行為,也是不容易的啊。”

“可是我說的別人,並非是殿下啊。”

“那麽……”

“先殿逝去已經數年了,越拖下去,現在的當主就會越發深入人心。所以,武藏守(織田信行)恐怕早已等不及了。這次能夠拿下那古野城,武藏殿下大概會以為是好機會吧。”

泛秀前世頗健談,經常上歷史類論壇灌水,這一世碰巧遇到博覽群書的父親,此番誇誇其他,指點江山,自然不在話下。

不過在佐佐成政看來,這卻是非凡的本領。

畢竟,這裏是一個識字率極為低下的時代,但凡能夠流利書寫和文與漢文,都會被認為是文人和智者。

“秀千代,果然不愧是監物殿之子啊。”成政嘆了一聲,突然又生出新的疑惑來,“然而殿下不是派遣你代管佐渡的四十町地產麽?那你的處境豈不是與佐渡一樣危險?”

“代管?”泛秀瞥了成政一眼,“你真的這麽想?”

“此言何解?”

“那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。以殿下的身份,實在是不好意思直接把佐渡的地產收為直領,所以才找了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代理而已。選上我的原因是平手家的志賀城距離沖村更近一些而已。如果那四十町的土地是在比良城周圍,這個人選恐怕就是你了!”

“雖然的確如此,但是殿下畢竟是親口所言……”

泛秀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譏諷的表情。

“話是這樣沒錯,不過像我這樣才十幾歲的少年,又如何懂得管理土地呢?若我所料不錯,村井(貞勝)殿即刻就會前來,派人‘協助’代管這一片土地了。”

成政剛要反駁,卻聽見走廊裏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。

“平手殿在嗎?”

緊接著就是輕輕叩門的聲音。

打開房門,來者正如泛秀所言,織田家現任度支奉行,信長一生中在內政方面最信任和倚重的家臣,村井貞勝。

他的身側,跟著一個銷售的少年人。

“佐佐殿也在啊!”村井看向成政的目光似乎十分復雜。

這裏面還有什麽八卦?泛秀一念閃,也未及細想。

寒暄了幾句之後,貞勝道明來意。

身後這個少年剛滿十三歲,與村井貞勝是同鄉,都是近江人氏,因為家道中落,隨著村井到尾張謀生,學習開墾、丈量和算術已有數年,今日正巧在尾張收租。

“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呢?”泛秀坐在席子上,微微欠了欠身,算是施禮。

少年連忙拜了一拜,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,話語卻是絲毫不亂。

“小人是增田仁右衛門長盛。”

“增田長盛?”泛秀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。這可是名氣不遜於村井貞勝的名奉行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