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8章 燕雲(二十)

薊州亂了,景州一樣是亂了。天知道‘天祚帝被耶律余睹俘獲’的消息傳到景州後,對彼處軍民的打擊有多麽的沉重。

那郭藥師前頭才信誓旦旦的說甚個:陛下還在,大遼就在。後頭就完犢子了。天祚帝被俘了!

即便郭藥師堅持不相信,可那也只是在面上,心裏頭早就信了。因為這是三方面遞來的消息:第一耶律淳,第二李處溫,第三諜報司。

他只是在嘴硬而已。也因為諜報司傳來了陸皇帝的命令,叫他稍安勿躁,同時要牢牢看住耶律大石。

而郭藥師手中握著刀子,那暫時的還壓制得住景州內外的。

但灤州、平州、營州等地可就沒譜了。

等待薊州反正的消息和天祚帝被俘的消息一同傳到,那石城當日就換了大旗。對於當地的漢人大族豪強們來說,這是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的事情。

契丹人完了,女真人也被打崩了,這燕山大地的主人就是中原來的陸皇帝。這時候他們不跪著舔著去捧陸皇帝的臭腳丫子,還能抽刀子跟陸皇帝拼命嗎?

他們腦子沒坑,他們不傻,他們也是漢人啊。契丹人根本沒把他們當過自己人,如今時候了,還有幾個北地漢人要去給耶律家盡忠效死呢?

陸皇帝可不只是有天命加身的皇帝,人更是打崩了女真的。北地邊塞,歷來都是拿拳頭說話,而無關乎民族大義。

而要去跟一波在異族統治下生存繁衍了二百年的漢人去講華夷大防,去講民族大義,那才是真的腦袋有坑!

漢人中自然有忠義之輩,有將華夷大防視為天理的鐵骨好漢,但這些人絕對不在燕雲。

石城易幟,馬城易幟,掌控灤平二州的張覺也隨之易幟。休說有沒有耶律淳和李處溫送來的密信打底兒,就是沒有,人張覺也百分之一百要易幟的。

陸謙一有天命,二打崩了阿骨打統帥的女真主力,這就是說服張覺最大的理由。何況人張覺有著一顆向往中原的心。

正史上擁兵數萬,被女真封為節度使的張覺,便先投女真,後又叛降趙宋。也因此而直接引發了宋金戰爭。可謂是女真南下的一大導火索和催化劑。

故而,陸皇帝只是派劉唐引步甲一萬進駐薊州,這邊就已經收到張覺的降表了。當下陸謙就委任了張覺做了遼東招討副使。正使是人郭藥師的麽。

此刻且以為天祚帝已經被俘的陸皇帝,也在做著郭藥師於景州關門打狗的美夢。將耶律大石和回離保一勺燴了。

整個南京道東,眨眼便就只剩下一個營州未降。且還不是本地的漢兒不願投降,而是因為執掌州城內外的盡是些契丹軍兵。

營州城內。

滿城靜悄悄的,就像此時的季節一般,顯得十分淒冷。

晚上才入黃昏,就已靜街,城內重要的街道口都站著士兵,凡是有路人經過,必定會遭受一番盤查。早兩日時候,都能看到不少人被契丹兵徑直拖走。

如是,城內的氣氛直壓抑的很,到了夜晚時候,便格外的濃烈。

臨街的商家店鋪或是民居,都緊閉著門戶,就是那門縫裏也無微弱的燈光流出,都在害怕,害怕契丹人在山窮水盡時候,徑直來一個玉石俱焚。

古人或許不知道“不是在沉默中死亡,就是在沉默中變態”這句至理名言,卻已經懂得其中的道理。故而,哪個敢跟變態中的契丹人頂牛?

尤其是城中的漢人大族,一家家不分白天黑夜的集結丁壯,嚴防死守。整日裏就祈禱這營州城是趕快變天吧。

而普通的百姓呢,更是擔憂城內起了兵戈,水火無情,刀槍無眼啊。城中氣氛如此壓抑,叫所有人心頭如壓了塊大石頭一樣。

契丹人也是如此,他們這個時候更加心煩意亂,憋屈的想要發瘋。這一眨眼,偌大的南京道就只剩下營州與景州了。這一眨眼,屹立在北地二百年的契丹就已經無了立足之地。他們想要發瘋想要發狂,可是發瘋發狂後所要面臨的報復,那卻是無人願意想象,偏偏又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的。

橫豎不管契丹兵馬、漢人百姓都是怎樣去想的,一到天黑,這街道上便少有人出來了。

整個城池也猶如一點就著的炸藥桶,沉寂、壓抑,人心惶惶不安。

街道上有士兵巡邏著,禁止宵行。可而不少深宅大院中,兀自有著一場場的夜中宴會以及商議事情的小聚。

刀把子握在契丹人的手中,但北地漢人大族也非盡是待宰牛羊。誰家裏沒有百十個甚至更多的仆役,沒有些看家護院啊?這時候人人操起刀槍,那就是一份武力。縱然與契丹兵相比,只是一個渣滓,但也意味著他們的反抗。

而且一家力弱,十家力強。一根筷子好折斷,一把筷子呢?

聯合!這個時候是人都想到了聯合。過往的紛爭通通放在一邊,所有的利益糾葛暫時都擱淺,全心全意的應付過眼下的險關,方才是最重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