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3章 魔漲道消(第2/2頁)

“再則,真定內外今名士雲集,我拼著臉面,要為陸王留下幾人,只求盡己之力,求一心安。否則,不及十年,北地士林必功利之說當道,群魔亂舞也。”陳瓘這句話中,更該將陸王換做他兒子陳正匯。但除此之外卻是情真意切。

陸謙厭惡周程道學,而好事功取利。那些士林敗類,自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。文人無恥起來,祖宗都會不要,何況是道學。

“此般情形始於去歲秋冬時節。”陳瓘是好不嘆氣,卻也無力阻擋。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樣不是?那樣的話,他也就籍籍無名了,如何能在北宋末年的士林中搏得偌大聲名?

任伯雨看了陳瓘一眼,沒有想到事情還有這般曲折。自從梁山軍橫掃齊魯,後者的名儒名士或是被清算,或是落荒而逃,再有就是‘寂寂無聲’。齊魯之地與偌大中原漢土,實則是切割開來。內中消息、情形,少有人知曉,任伯雨也是如此。

現下聽到陳瓘如此說,縱使他年逾七旬,性格已漸平和,也瞬間氣的面紅耳赤。

事功之學與北宋中期後逐漸興起的道學,相差太甚,乃是根本上的偏頗。雖說後世的程朱理學在朱熹這位集大成者還未出世之前,尚沒有徹底成型,更不似明清兩朝那般成壓倒性的優勢。但理學的根基在北宋時期已經被夯實了。

後世人說,理學是中國古代最為完備的理論體系,其“天理”即是道德神學,為儒家神權和王權的合法性依據,以儒家學說為中心,兼容佛道兩家的哲學理論,論證了封建綱常名教的合理性和永恒性。

後世人自然會說理學空談誤國,陸謙顯然就是這一理念的受影響者。對於周敦頤和二程等十分之不屑。

可在如今這士林當中,這種以‘倫理道德’為核心學說,影響力卻是十分之廣泛。若不是靖康之恥叫趙宋痛徹心扉,恐怕都不需要等到朱熹,理學就已經大成。更不用待到南宋末年,理學才會被官方定為官學。

這種學說只用來‘修身養性’,規範自我,還是甚好的。陸謙就覺得理學的‘理’字,就是華夏民族自古傳承的傳統美德,就是廣義上的華夏民族社會價值觀。雖然那一個個張口閉口都是理學的道德先生,本身私下裏並不能真就一一遵守。

但作為一種廣義上的道德理念,還是有一定的用處的。只是這玩意千萬別跟政治結合在一塊。

從古到今,國家利益都是弱肉強食,可不會有那般多的溫存謙和。

陸謙也不知道該怎麽做,才能將學者和政治徹底的區分開,或許這是一個需要長時間去解決的問題。但他現在可以做到排斥道學先生。儒家如果真是一‘明智’的群體,他們自然會做出選擇。

事實證明,陸謙想的沒有錯。那‘明智’的儒家士子,果然是拿節操當飯吃的貨色,在梁山軍的優勢確切顯露之後,如是雨後春筍樣兒層出不窮。

陳瓘把這一切看在眼中,自然是痛心疾首。年至六旬的他,思想觀念早就成熟,也早就鞏固,想叫他忽然的改變理念,那是不可能之事。對他而言,這兒子做官歸做官,他的學問是學問。

貢川陳家可是福建最有名的世宦家族之一,族中有一個十六字的祖訓世代相傳,那就是“事親以孝,事君以忠,為吏以廉,立身以學”。這種治家理念,叫陳瓘先天上就親近道學。

任伯雨自也知曉君王傾向對於儒家學派影響有多巨大,聽了陳瓘之言,亦是長嘆一聲,“此間事大,當廣邀名儒雅士,撥亂反正。”

“德翁在此隱居亦屬無奈之舉。昔日黨禁讓人神傷,蔡京猖獗,童貫囂張,非只德翁,便是我亦對朝堂之事心灰意冷。然時過境遷,昔日朝廷已不復從前,舊國既去,新朝鼎立,德翁一雙佳兒又何必荒廢了滿身才華呢?”

此事,必然是要任伯雨出力。如此就要於人好處,且任象先、壬申先亦非是庸才,陳瓘還是很樂意引入仕途的。

任伯雨呵呵笑出聲來,“瑩中老友,你這說客端的稱職,始一見面,就說到此事,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。不如說說那陸王治下,叫我這老朽之人亦開開眼界。去歲寒冬,河北遍地難民流離,陸王能納而濟之,活蒼生無數,此是莫大功德,堪稱萬家生佛也。叫我亦是生出佩服。”

陳瓘樂了,任伯雨這是答應了。當下說道:“自然是客隨主便,依德翁之言。”他在齊魯安居多時,對於陸謙治下民政多時了然。如此挑選幾件說來,那是信手拈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