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、內應(第2/3頁)

昔日蔣集崗之戰,支將軍對敵的乃是裴氏,而如今包圍林慮城的,則是祖氏之兵,他們相互間通傳消息,直至把我給揪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?仔細想想,這個險值得冒啊!

於是當日晚間,陳劍便暗開林慮東門,把華騎給召了進來。支屈六得報大怒,破口大罵道:“這狗賊,我不恨其投華,而恨其假裝忠勇,稱欲與我共死,而轉眼便即賣我也。即便死而化身惡鬼,我也必索此狗賊性命!”

至於趕緊設法通知華人,說這個陳劍你們可別信啊,他當日曾經為我做向導,在蔣集崗大敗過你們皇帝的軍隊,甚至於你們皇帝幾乎就因此罹難雲雲……支屈六還沒那麽小心眼兒,頭腦中壓根兒就沒有起過類似想法。

於是華騎進城,將支屈六及殘余數百羯兵團團包圍在衙署之中。支屈六挺矛悍戰,往來沖突,先後捅殺華兵十數人,直至翌日天明,不管華將馮鐵如何呼喊勸降,始終不肯屈服。

馮鐵急了,便命於衙署外堆積柴薪,縱起火來。等到煙焰漫天之時,果有不少羯兵冒煙突火,狼狽逃出,但既然失去了墻垣的障蔽,又豈能是華騎的對手啊?多數都被當場射倒、捅翻,只極少數重傷後被俘。

馮鐵詢問支屈六的狀況,俘虜報稱:“火起不久,將軍自知不免,便於署內望東北方向而拜,然後自剄矣。”

於是等到火息煙止,翻撿殘垣之下,果然只找到一些焦黑的屍體罷了,不知道哪個才是支屈六……

報至洛陽,裴該不禁唏噓——小支啊,你最終竟然是落得這般下場……

想當初身在羯營之時,裴該與支屈六所打的交道最多,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全靠支屈六撐腰和遮護,他才免受程遐、曲彬等人的折辱,繼而還能設謀逃出虎穴……即便自知是敵非友,接觸時間長了,也總難免會產生一些感情吧——如今雖喜其敗,卻實不忍其死。

並且通過長時間的接觸,比較深入的了解,裴該也覺得支屈六本質上是不壞的——甚至可以說,這是個忠厚人咧。搶掠地方,殺戮百姓之類惡事,非止羯、胡,即便當時很多晉人軍閥,甚至於如今轉為華朝名將的——比方說郭默——也都沒有少幹,既是性格使然,亦為環境所害。象支屈六那樣,自己當時跟他說說三國的史事,言及劉備之愛民(為了情節精彩,好吸引聽眾,裴該基本上是按演義的套路來給支屈六等人說古的),他深以為然,並還能夠稍稍檢討自己的過往所為,那就頗為難能可貴了。

支屈六非胡、非羯,祖上來自於西域,可能是月氏的一支,又為石趙大將,本來裴該曾經想過,要把他留下來作為榜樣,以便盡快消除降胡、降羯對華朝政權的敵視——羯族還則罷了,各類胡種繁多,肯定是殺不完的,且於婦孺,裴該也嚴禁部下擅殺。所以說,支屈六你老實呆在上黨,等我派人前去接收就完了吧,何必要到太行以東去求死呢?

但為了自家的軍心士氣,裴該自然不可能嚴責祖逖殺俘之事——尤其既為情勢所迫,祖士稚又殺得不是太多——也不可能要他留下支屈六的性命來。而且馮鐵上奏,說曾經使士卒呼喊,要支屈六自縛出衙署來,保證不傷他性命——為的是將此羯趙重將獻俘闕下,比較好看——支屈六卻根本不予回應……

則其乃自求死,我又豈能攔阻得住啊?

是故對於獻城而使支屈六自盡的那個陳劍,裴該並沒有什麽好觀感——當然也不至於惱恨,終究對方反正來投,可贖前愆,也可作為榜樣。於是如馮鐵所請,使樞密省擬奏,給陳劍中校銜,留在馮部聽用。

至於這小子乃是自己當年蔣集崗戰敗的元兇禍首……裴該哪裏曉得!

就理論上而言,裴該是曾經在臨淮城內假裝紈絝,見過陳劍一面的,但當時下面烏壓壓跪坐著數十名塢堡主,或其所遣代表,他怎麽可能對其中之一印象深刻,竟至將近十年後仍然念念不忘呢?且陳劍之名又屬大路貨,並不特殊,所以裴該根本就不可能產生任何的聯想。

……

且說馮鐵既下林慮,破滅支屈六所部,便即帶著陳劍等人折返回來,與祖逖會合,再攻襄國。華軍已頗疲憊,再加上守城的羯兵兇悍忒甚,導致一連半個月,祖士稚都不敢再發起全面進攻,只是建造了一些投石車,每日向城上傾瀉木石而已。

但是這年月臨時建造的投石車威力有限,尤其準頭太差,真正能夠轟損城墻的幾率很低,且羯兵早將城內房屋拆毀大半,搬運木石,隨破隨堵,華兵根本就來不及趁勢攻城。祖逖因此上奏朝廷,請求委派能匠前來,助造器械。

——聽說裴該……不,天子曾經使徐渝等改造過投石車等各類攻城器械啊,說不定只要派幾名工匠過來,或者哪怕遣人送圖譜過來,便可使戰局有所改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