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、裔不謀夏,夷不亂華(第2/3頁)

“至於裴、荀等人,本中原世家,熟習禮儀、典章,勸陛下用中國之政,不過方便彼等進用、攬權罷了。倘若純用中國之政,則趙人中必多世代榮顯,我等國人為陛下廝殺半生,卻恐子孫將淪落為平民矣。

“且裴文約亦清華貴家,以華為號,自恃中國君王,鄙我等為夷狄。夷狄便夷狄好了,陛下若欲用中國之政,以與裴文約爭中國正統,必然是爭不過他的,不如便以夷狄相對。晉之亂,知中國之政不可用,何妨試用夷狄之政,以化入中國啊?若能挫敗華師,以待時局之變,則夷狄亦有望為華夏,而徒以華為號,反或降為夷狄矣!”

石勒聽其言,連連點頭:“卿所言是也,確實是這個道理。”隨即笑笑說:“我本夷狄,要占中國之土,得中國之人,為中國之主,化中國之政,又何必拘泥於中國的禮儀、典章呢?”

……

祖濟敗退朝歌之時,祖逖亦已率大軍抵達,屯駐於城外,除仍留李矩、郭誦守河內,許柳、王愈守滎陽外,別命魏該護守糧道,其余祖家軍俱集於此,雄兵五萬,聲勢浩蕩。

祖濟入帳向祖逖請罪,祖逖勃然大怒,呵斥他說:“固然能得林慮、涉縣,封堵上黨羯軍東出之路,可使我軍全勝,然而世間事,又豈有如此完滿的?兩城西倚太行,位置如此重要,羯賊豈有不設防之理啊?而汝竟謀以偏師長驅直入,為立功勛冒此奇險,難道我往日所教,全都當作耳旁風不成麽?!

“今羯賊敗退,我軍士氣正盛,復得洛陽糧秣物資,源源不斷地接濟,自然唯敵才須行險,始可扭轉敗局,我等卻須謹慎而行,不求有功,但望無過——無過即可勝,貪功而必敗!汝亦隨我多年,久經沙場,難道不明此理麽?

“如今奉詔北出,興滅羯之師,兩軍才遇,汝先戰敗,大挫我勢,反振羯賊士氣——汝可知罪否?!我命汝先行,要汝於朝歌覘看賊勢,若林慮可取便取,何曾命汝再北上以謀涉縣?若得林慮即守而不動,何致今日之敗,連林慮都得而復失?自作主張,違命出師,需知軍法不容情面!”

當即下令將祖濟推搡出去,斬首正法。諸將急忙解勸,說方出師便自斬一大將,於軍不利啊;且楚重將軍隨元帥多年征戰,屢建功勛,豈能因一次戰敗便直接處決呢?

長史張敞亦道:“楚重將軍此敗,在末吏看來,並非貪功冒進,而是此前元帥於滎陽大敗羯師,石勒孤身走免,全軍上下,難免俱起驕心所致。今雖戰敗,卻可息此驕心,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。還望元帥暫且寬恕楚重將軍,以觀後效。”

祖逖這才命將祖濟推回來,又再斥責幾句,命軍中記其大過,以待立功後,再加償抵,否則將來班師回朝,仍須治罪。祖濟連聲致謝,羞慚而退不提。

旋即祖逖與眾將商議進軍之策,大家夥兒都建議,還當以正兵前出,往攻蕩陰、安陽為是啊。

如今華、趙爭雄之處,是在晉朝司州的東北部地區——裴該暫時還沒有怎麽變更舊有行政區劃——其西有太行天險,往東直至冀州則是一馬平川,基本上全為平原地形。就理論上來說,西起朝歌,東到黃河入海口,華軍可以從任意一點發起攻擊,趙人難以處處設防,是必然會露出破綻來的。

然而實際情況卻並沒有那麽簡單,終究祖逖只有五萬兵馬,不可能在一千五六百裏的漫長戰線上全撒開來——那樣反倒容易被敵軍逐一擊破了——加上魏郡以東的河防還捏在趙軍手中,若先求橫向打破,所要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就太多了,而且戰線也必然拉得太長。

固然洛陽方面承諾源源不斷地供輸物資,甚至是兵源,但裴該懷裏並沒有揣著聚寶盆,府庫存糧終究有限,一旦戰線拉得太長,或者戰事進展太緩,必致糧運為難,若再被敵人趁機騷擾糧道,那勝負之勢就有可能瞬間扭轉。

故此實際可以發起進攻的,也只有正面蕩陰、安陽一線了。

衛展建議說:“可請天子下詔,命蘇將軍自兗州或青州渡河,以牽制羯賊。”

祖逖當即擺手道:“蘇峻不可用。”

蘇峻原守青州,復西取兗北大部,倘若洛陽還是那個軟弱的司馬家小朝廷,說不定事後就只能捏著鼻子追認了。但如今裴該踐祚,又怎麽可能容許他蘇子高勢跨青、徐、兗三州呢?必然會命其先退出兗北去。

裴該允諾讓祖逖率軍繼續攻打羯趙,以取滅國之功,但既然他保證祖家軍暫時不被打散整編,祖逖就不可能得寸進尺,再一定要如在晉時一般控扼兗、豫兩州了——事實上在滎陽之戰前,趁著祖逖病重的機會,荀氏就已經把手伸進兩州去了——華廷必然會在青州軍退出的兗北各郡新置守吏,別鎮兵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