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、千裏之堤

石虎本待親上一線,查看戰事,卻被親衛部曲們死死攔住。隨即馬馳來報,說:“張將軍已然封住晉人,然逸出者恐怕不下五六千之數……”

石虎一計算,前面阻路的郭榮有三千人,後面追趕的張貉起碼兩千,還是精兵——知道逸出之敵甚多,估計張貉還會從附近抽調人馬相助——三加二等於五,這就相差不遠啦。預先設伏,前後夾擊,倘若不止不能取勝,甚至於會被晉軍主力逃逸,那倆貨也不用活著回來見我了!

而且我已經下令主力兼程南下,張熊等率步兵直入堯祠,繼而挫踏南壘,估計不費吹灰之力;此外還有數千騎兵,繞道南下,估計正午略過一些,便能抵達。則有這些騎兵追擊、騷擾,晉人多數都是步兵,還能跑得多遠哪?

如此這般一想,心中略定,繼而開始研究戰後的問題——倘若郭榮、張貉,再加數千騎兵便能將晉人大部殺盡,張熊、王華等便不必往追了,要盡快搜集堯祠中被晉人拋棄的物資,然後渡汾向西,到平陽城下去展示,以亂劉央等守軍之心……

便即吩咐部下,命其一人急往郭榮軍中報信,另一人去見張熊,要他奪占堯祠和南壘後,仔細搜尋,看看晉人有無什麽重要物事遺落——你就光搜集一些晉兵的旗幟、鎧甲、兵器,哪怕堆滿平陽城前,說服力也不大啊,太容易造假啦。

其實在此之前,石虎就已經派人前去通知郭榮了,敵軍可能是妄圖全師破圍南下,這回再遣人傳令,不過是要告知五六千這個並不準確的數字而已。然而前一名傳令兵幾乎是與晉人平行南下,結果一個不慎,靠得太近,被晉將發箭射殺了……故此郭榮得到消息,略略遲了一些。

再說石虎,分派既定,覺得有些口幹舌燥,便命部曲奉上水囊來飲。隨便喝了兩口,伸手抹抹胡子,微微而笑道:“聽聞堯祠中井水甚甜,且待奪了,我率汝等入祠去暢飲吧。”有那熟知其心意的部曲湊趣道:“還望大王不但攻克堯祠,復能順利奪下平陽,則戰事稍歇,我等可奉美酒為大王壽!”

石虎聽了,不禁“哈哈”大笑,隨手把酒囊拋給部下,口稱:“想來也用不了太長時……”話沒說完,突然間一騎快馬從北方疾馳而來,馬上騎兵氣喘籲籲地稟報說:“高梁遇警,郭將軍懇請大王速遣增援!”

石虎勃然大怒道:“豈有此理!晉人是從何處而來啊,其數多少,而郭權竟不能禦,還要請我相救?!”我這兒正憧憬著於數日內既克堯祠,復下平陽,徹底扭轉西線的局面呢,你竟敢跑來壞我的心情——郭權中了一箭之後,就變得如此怯懦了麽?他是恃寵而驕,真以為我不敢殺他兄弟麽?!

要知道郭氏兄弟素來驕橫,而且脾氣暴躁,就跟石虎屬於同一類型,只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。倘若郭權就在面前,說不定當場會跟石虎翻臉——咱們換個位置,你自己來試試看啊,要怎麽抵禦晉人的侵襲?

根據信使的詳細解說,估計晉人是從汾水西面悄悄渡來的,兜了個圈子,出現在高梁的北面。全是騎兵,分成多個小隊,趁著郭權把牛羊放諸野外的機會,多道殺來襲擾。郭權麾下不過數千雜胡而已,要放牧十萬牛羊,難免分散,根本就不可能抵禦晉騎的掩襲的。

尤其晉騎一開始的目標還是牛羊,想方設法要驅散之,繼而看到雜胡散亂,相互間很難援護、配合,就轉而襲殺這些就理論上而言,不是戰士,只是牧民的雜胡……郭權聞報,親率數百部曲殺將出去,順利驅散了兩支晉騎小隊,但因為八面起釁,各方告警,乃不敢遠追。

倘若無牛羊,郭權自命可以在短時間內聚集起那些牧人來,與兵力貌似稍少於己的晉騎周旋;然而勢必不能不管牛羊啊,且有牛羊遮道,隊伍根本就聚攏不起來,則若數十上百騎的小隊互相搏殺,雜胡牧民如何能是正規士兵的對手?

郭權策馬馳驅,搞得是捉襟見肘,而又疲於奔命,無奈之下,只得遣人向大營求救。留守之將不敢擅專,急命換馬,讓信使繼續南下,往報石虎知道。倒是參軍朱軌提出,救兵如救火,況且糧秣俱在高梁,牛羊散布四野,不容有失,請調主營剩余的數百騎先期往援——守將應允了,並由此而向石虎請罪。

石虎聽後,當即瞪眼道:“既如此,何必還來報我?”援軍不是給你們派出去了麽?信使戰戰兢兢地回稟說:“郭將軍請大王發軍相救,恐怕數百騎不足……”

石虎當即提起鞭子,當頭抽下,口中怒斥道:“如汝所言,晉寇不過一兩千騎而已,既已遣數百騎兵往援,郭權所部,兩三倍於賊,何以不能驅散?且平陽晉騎竟能東渡,此皆郭太之失也——郭氏的疏漏,自當由郭氏自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