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、軟弱一至於斯

洛陽方面得到徐龕作亂的消息,不禁大驚。因為祖逖正在病重,荀組便召諸尚書計議此事,大家夥兒都認為,石趙秋後必將再來侵擾,必須趕在此前平定兗北之亂,否則局面便不可收拾了。

因為趙軍往攻厭次,所以青州之兵是不可妄動的,乃計劃調一支中軍南下去應援祖約,同時命泰山太守羊鑒與之東西對進,以剿徐龕。尚書殷嶠提出:“羊守非將帥之才,倘若輕命其出,恐怕反為叛軍所破,則泰山亦難保安。應當使其固守本郡,發兵截斷境上,以防徐龕西躥,與羯賊相應合。”

荀邃卻不肯采納其言,說:“徐龕之亂,本為周默誣陷,而祖士少受賄以淩迫之也……”一方面向來對祖約沒啥好感,另方面祖約貪財,人所共知,因而徐龕所言,實易為人所采信——“未必肯與羯賊相應合。然若戰事久拖不絕,候羯賊大舉南下,兗州之勢危矣!當命羊景期西出以壓逼之,或可趁機招撫徐龕。”

羊鑒得到詔命,無可奈何之下,只得調集郡內兵馬,西出泰山,復經濟北而向東平,陳軍遂鄉,威迫富城。探馬來報,說叛軍主力都在西面,方與祖使君激戰於範縣城下,羊景期大舒了一口氣,就打算趁機繞過富城,直取叛軍的大本營須昌去。

只是徐龕在謀劃之時,唯獨擔心青州的馮龍、蘇峻,雖然對羊鑒和泰山兵卻並不放在眼中,又怎麽可能毫無準備,敞開後路放其長驅直入呢?羊鑒揮軍急襲,路尚未半,突然得報,說泰山郡內群盜紛起,搶掠縣鄉,截斷了糧運……

徐龕就是泰山人,永嘉年間起而為寇,後受祖逖招安,故而在泰山郡內人脈很廣。固然羊鑒也是泰山人,但他是宦門望族,人脈主要在士林、豪門之間,於後世所謂的“綠林道”之中,能量就遠不如徐龕了。

後人皆謂泰山——“羊可使其治,徐可使其亂。”

故而在徐龕的事先謀劃和聯絡下,羊鑒率領郡兵一離境,泰山郡內立刻烽煙四起,盜寇頻起。羊景期生怕糧秣不繼,被迫無奈之下,急忙退返遂鄉,不敢再深入東平國。

徐龕就利用這個機會,於範縣城下大破祖約,祖士少單騎遁歸廩丘。叛軍銜尾而追,幸虧洛陽方命張平率左軍來援,徐龕這才放棄圍城,暫時後退。

但他旋即留將鎮守範縣,自己又再東去,順利擊敗了逡巡不進的羊鑒……

……

徐龕叛軍蹂躪兗北之時,樂陵國遭到羯將張夷攻擊,邵續乃急遣人南下,去向馮龍和蘇峻求援——正好朝廷詔命下達,也命二將北渡黃河,去救厭次。

蘇子高這個郁悶啊——結果還要我去跟石趙死磕不成麽?他乃責備王貢——“大都督留君在青州,所為何事,我等皆知。君為何不能早料到羯賊攻厭次與徐龕亂兗州之事哪?”

王貢心說我又不是神仙,什麽事兒都能預先料到……其實徐龕暗起叛意,還派人來探問過你的口風,此事你以為做得很隱秘,我都一筆筆地給記著呢!只是羯賊恰好在這個時候侵擾厭次,分明跟徐龕有所勾結,相關情報我倒是沒能預先探查到……

徐龕叛亂,我事先得到情報,已然遣人快馬西去,密報大司馬,但我沒義務要稟報朝廷啊,就不知道洛陽方面,對此會如何應對了。

因此王貢回復蘇峻道:“以某估算,羯賊於秋收之前,不會大舉而向厭次。此番張夷發兵,分明為了與徐龕相呼應,則其行倉促,必不難敵——且甚或只是佯攻罷了。邵嗣祖暫時無虞,蘇將軍不必要急渡而援,應當繼續屯積糧秣,以待秋後。”

蘇峻得到王貢的回書,不禁大喜,當即下令,拔營起行,渡河北上!

他擔心的就是羯趙實攻厭次,則自己渡河往救,危險系數很大,說不定會把多年積攢的兵馬全都扔在河北;倘真如此,那就必須得找各種理由來推諉啦,比如說糧秣不足,比如說士卒未整,實在不行,讓故舊在東萊和長廣一帶鬧點兒亂子出來也成啊。

但若如王貢所言,此番張夷來攻,不過是裝裝樣子,以牽絆我軍,好策應徐龕的叛亂罷了,則自己渡河援救,那就沒多大風險啦。而且既然秋收前已經去救過一回厭次了,則待秋後羯軍大舉來攻,就能借口上回動兵把存糧用得七七八八,如今營內空虛,盡量拖延往救的時間——還能趁機向青州各郡伸手,討要才剛入庫的秋糧。

所以說,王貢你說要救厭次,我就絕不能去;既然你說可以不救,那這趟我非跑不可!

於是率領其弟蘇逸,大將韓晃、張健、馬雄、弘徽等,發兵三千,虛張旗幟,號稱一萬,急尋渡船而向樂陵。

邵續得報,急命女婿劉遐出城前往迎接。

去歲樂陵之戰,劉遐夫婦為石虎所敗,被迫縱馬躍入黃河,等再爬上南岸的時候,不但只剩下了半條命,而且被激流所卷、冰淩所撞,都快見著海面了……登岸之後,即為“東萊營”士卒所救,在蘇峻軍中將養過很長一段時間。所以邵嗣祖說既然賢婿與那蘇將軍相熟,不如你前往迎接,並引其去禦羯賊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