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、斷後(第2/3頁)

亂世之中,人口是最重要的,有人乃可耕織、生產,提供軍需和兵源。想當年曹操得了漢中,既知難以深入蜀地,便使張郃等循三巴,把大群氐人遷入關中;其後諸葛亮一出祁山之時,也擄隴上三郡人口入於益州——說白了,都是為了搶人。裴該常以此等事告誡諸將,以說明百姓之重要,姚弋仲受到耳濡目染,自然不肯輕易拋棄境內民眾。

而且他還勸說陳安,說棄城失地乃是大罪,但咱們若能將人口遷出,不使落於賊手,則因應情勢,將來大都督多半會法外開恩,不加罪責。

且永安城內雖然還沒有縣長到任,終究署了幾名小吏管理民事,那些家夥死一個,損失更超過百余普通百姓哪。

陳安認為姚弋仲所言有理,但——時間來得及嗎?

姚弋仲點點頭,說大概來得及——“山道險狹,賊將難以於一二日間,便全師下平,直向永安;若止前軍數千來攻,我與陳將軍自可抵禦。有此一二日,民眾不攜財物,空身上道,盡可得生……”

至於那些舍不得財產,非要拖泥帶水上路的,就算被羯軍追上宰了,那也是自家作死,不是我等之過。

“且有此一二日,城內存糧雖然不多,也可盡數焚盡,不使粒米落於賊手!”

……

姚弋仲的判斷是基本準確的。因為張豺被殺,導致趙軍先下平的部隊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,更因山路狹窄,導致後續兵馬也難以快速過山——就好比後世在一條數十公裏長的兩車道公路上,突然發生了嚴重的交通事故,真不是那麽容易疏散得開的。

因此一直等到這日午後申時,石虎才終於下至平地,於是分派兵馬,左右散開,各自紮營。部將郭太問他:“大王何不急追晉師,而要暫歇於此處啊?”

石虎笑著對他說:“我前鋒雖已下平,後軍尚在山北,牛羊糧秣亦然。倘若前鋒急進,而後軍難以跟上,卻為晉人出奇兵攔腰截斷,復鎖閉山口,則勢危矣——汝不見昔日拓跋部之喪敗麽?

“且我若急追,晉人必遁之遠,甚至於縮歸平陽,不敢出戰。平陽城固,攻之不易也。而我若暫歇於此,晉人主力或將北上,妄圖復奪山口,即可正面決勝以挫敗之了。即彼不來,我既下平,周旋余地亦廣,當無所懼也。”

四十裏山道,大軍通過的速度是很緩慢的,況且其後還有大群牛羊和糧車……故此一直等到三天以後,石虎方才驅策大軍,浩浩蕩蕩向永安方向殺來。

當然啦,在此之前,當下平的趙軍達到一定數量之後,石虎乃先遣郭太率五千兵馬先發永安。只是這個時候,陳安和姚弋仲已經把永安城內外的民眾都撤得差不多了,城中糧草,除自身口糧外,也皆燒盡。

聞報趙軍離開山口,直向永安方向殺來,陳安就打算棄城撤退。姚弋仲攔阻說:“不可。將軍所將騎兵也,而我所將只有步卒,此時撤離,恐為羯賊追及。眼看天色將晚,不如待得日落再行,羯賊不知深淺,必然入城而不敢追。”

果然郭太殺到永安城下,遠遠地望見城上仍然豎立著晉幟,看看天色將晚,便不急於發起攻擊,而在城北十裏外立營下寨。待到日落西山,天色混茫,陳、姚二將便即聚集部眾,點起火把,打開南門,沿著汾水西岸,緩緩地向南方撤退。

所行不過六七裏地,突然之間,道旁一通鼓響,隨即無數火把掩襲而至。姚弋仲不禁大驚失色道:“如何此處有埋伏?我真正小覷了石虎也!”

……

其實這支於道旁預設埋伏,並且突然殺出來偷襲晉軍的趙兵,並非石虎親自安排,所部不過五百人而已,其將正乃陳川和麻秋。

麻秋是太原胡人,生得雄壯健偉,才十五歲就比一般成年人為高了,其膂力更能殺虎搏熊。故此昔日劉琨守並州之時,便募其從軍,積功升為什長。其後石勒破劉琨,奪晉陽,麻秋陣前請降,石虎看這小子貌似挺能打的,就收為了部曲。

麻秋的歲數比石虎還年輕,本年才剛二十出頭,雖然驍勇善戰,終究資歷不足,論職務只是普通督護而已,還不算能是一軍之將。但石虎此次分派給他五百精銳部卒,以陳川為向導,通過隱秘小道去襲擊山南,麻秋仗著是石虎部曲出身,又親命領軍,根本不把陳川放在眼裏。

陳川這個郁悶啊,我是五品將軍,結果你還真把我只當個向導看待……但是沒辦法啊,他麾下多為老弱,是不可能派出去逾越險道的,此次所命五百健卒,只受麻秋指揮。

此人素來奸狡,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,再多詭計也皆無用——兵都是聽麻秋的,麻秋又似乎出一根小手指就能捅翻自己,那還能玩兒出什麽花樣來啊?即便想要設計坑陷麻秋,麻秋身後可還站著石虎呢,一旦軍敗,你敢跟石虎頂牛,說自己只是向導,戰陣之事,都是麻秋所指揮的嗎?別以為護送過一次鄭櫻桃,石虎就不一定不會殺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