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、晉壘

陳川天人交戰良久,終究還是無膽,不敢劫奪石虎的婢妾。當然啦,他更不願意放棄軍將的前程,況且如今南面裴、祖欲殺自己而後快,倘若再得罪了石氏,那可躲的地方還真是不太多啊……只得強咽口水,低下頭去,禁止自己再去想那美人的絕世容貌。

轉念一琢磨,如此國色,石虎必然保愛啊,那老仆所言非虛……倘若這一路上伺候好了,她能在石虎枕邊為自己美言幾句,將來的前程就有保障了。只要能夠抱上石虎這條大粗腿,還擔心羯軍諸將歧視自己嗎?

一路無話,好不容易按期抵達晉陽,覲見石虎,並且呈上石勒的書信,完了陳川便將“鄭夫人”與自己同來之事,當面稟報。石虎一開始都沒拿正眼瞧他,聽聞此語,也不忙拆石勒的書信了,直接往懷裏一揣,就瞪大兩眼問道:“汝所言不虛?果然姓鄭麽?見在何處?!”

陳川本將廂車停在府前,當即引石虎去見。石虎遠遠地就叫:“櫻桃,櫻桃,果然是汝來了麽?!”車簾一挑,一道香風撲將出來,直投入石虎懷抱,隨即鄭夫人便“嚶嚶嚶”地嬌聲哭泣了起來……

這位鄭夫人,小名就叫“櫻桃”,本是晉朝冗從仆射鄭世達的家妓,石勒據襄國而擄之。不過石勒這人並不好女色,瞧都沒瞧就發去給老娘王氏當婢女了。其後王氏進位太後,設宴款待自家孫輩,席間命鄭櫻桃獻舞,石虎、石生等幾人眼睛當場就直了,紛紛懇請相讓。

就中石虎最會討王太後的歡心,他說:“此女眉眼,頗類阿母,孩兒時常征戰在外,每日思念阿母,夜不能寐,若得此女在旁,倒可稍解思慮之苦……”

所謂“阿母”,就是指的王氏,她曾收石虎為養子,雙方以母子相稱。只不過後來被劉琨遣人送到葛陂,歸還石勒之後,石勒明明白白地表示:“我沒有兄弟,可以拉出去砍了!”石虎才只好按照正經輩分兒,跪下來叫石勒“伯父”。那麽他跟王太後就不再是母子啦,而是祖孫,只是石勒不在場的時候,為示親近,還是習慣混叫。

王太後聞言,不禁仔細打量鄭櫻桃,心說這女人眉眼象我嗎?瞧不出來……不過我年輕時候,倒也是個美人呢。她向來保愛石虎,又聽了這番話,當即心花怒放,便把鄭櫻桃賜予石虎,作為婢妾。

此事就發生在年初,石虎跟從石勒返歸襄國之後。石虎真的非常寵愛鄭櫻桃,破天荒地一連大半個月,全都宿在鄭氏房中。只可惜過不多久,石勒便命其稱病謝客,其實潛向太原,乃被迫與鄭氏灑淚而別。

其實鄭櫻桃在王府中並未如那老仆所言,受到郭王妃的虐待,相反,郭王妃因為畏懼石虎,而石虎臨行前要她好生看顧鄭氏,故此日常體貼照顧,與其他婢妾不同,幾乎把鄭氏當成了自家姐妹一般。只是鄭氏一方面思念石虎,另方面接觸府中其他婢妾,加深了她對石虎的了解,生怕契闊既久,將會寵衰恩盡……倘若大王在晉陽再發現什麽美人,會不會把我徹底拋諸腦後啊?他身邊失寵的女人,除了王妃外,可都沒有什麽好下場……

因此才命老仆賄賂陳川,請陳川護送自己到晉陽來。

一見了石虎的面,鄭櫻桃便即嬌聲哀哭,嘴裏也不停歇,一長串早就打好腹稿的話語噴湧而出,不外乎傾訴渴慕之誠、思念之苦,以及告狀說郭王妃怎麽虐待自己,自己如何可憐,亟待大王垂愛……聽得堂堂石世龍連心都要化了。

當下也不理會陳川,一把抱起鄭氏便入後寢。陳川一直等到天黑,才終於有人出來,通告他駐軍的地方。

好在他的努力並未白費,也不知道鄭櫻桃究竟是怎麽跟石虎說的,總之數日後再相見,太原王對自己的態度要親近了許多,並且很快又將別部七百多人轉撥到了陳川麾下。

只是陳川還沒能熟悉新領的士卒,石虎便即擂鼓聚將,下令兵發平陽了。

此時石生已黯然返回了襄國,則並州諸將,除了新任刺史續鹹續孝宗以外,俱為石虎故吏,包括:參軍王續、張群、朱軌,部將郭太、郭榮、郭權、張貉、張豺、張熊、王華、尹農、陳川,等等。

此前既然擊敗了拓跋鮮卑,擄獲無數牛羊——馬匹當然也不少——石虎乃大肆擴充軍備,要求領內十八歲以上男丁都要服役,參加訓練。刺史續鹹反復勸告,說並州才得安穩,又當農忙之時,就不應該召集兵役啊——秋後再服役行不行呢?石虎當即瞪眼:“若待秋後,平陽、河東糧秣也皆充足,說不定晉人要來攻我,何如我在秋收前,便主動發起進擊啊?”

續鹹道:“則如此一來,田中無人力耕,秋後恐怕難收……”

石虎撇嘴道:“田地哪年不可耕,何必擔心今歲的收成?正當青黃不接之際,百姓難耐饑寒,不如來我軍中吃肉——至於莊稼,老人、婦孺自可伺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