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、雖摧其志,不能破其軍

楊清在孟津歇了三日,自稱腿傷已愈,便即率兵東進,與甄隨主力合流。

他當然不可能一直縮在後面不動,那樣假裝受傷的西洋鏡就會被揭穿了。就目前為止,甄隨還以為這位楊部督頗為勇猛敢戰呢,故而青眼有加;倘若假面具被拆穿,則甄隨對於麾下無用之將會是什麽嘴臉,楊清想起來都會覺得膽寒。

最起碼,甄將軍哪天心情不好,就會找理由把他楊清綁起來親手鞭上一頓吧。然後若是抽上癮了,說不定見天兒心情都不好……

楊清抵達溫縣之時,聽說甄隨已然揮師北上,去迎戰趙軍,他便急忙從後追趕,會及於野王以南地區。此際趙軍一分為二,部分北渡沁水,部分就橫亙在野王、溫縣之間,經過探察,當面敵軍不下兩萬之眾。

賊眾我寡,諸將皆主張持重,深溝高壘,暫不與戰,以待李矩出野王城來南北夾擊。甄隨對此大不以為然,但可惜沒把“呂先生”帶在身邊,實在不方便指點形勢、侃侃而談,以駁斥諸將啊……恰好楊清到來,甄隨就隨口問他:“小楊汝又如何看?”

楊清擅長揣摩上官之意——況且,甄將軍肯定想打啊,他的心意還用猜測麽——想了一想,便道:“末將以為,李府君必不肯南下與我夾擊羯賊也!”

隨即解釋,說:“羯賊分軍北渡,必是要去打通太行隘口,放上黨兵入於河內。我軍總數,本弱於賊,倘若賊更增兵,而祖大將軍又不知何時才能渡河來援,則恐河內之勢危矣!是故李府君必望我等牽絆城南羯賊,而自將主力北上,去封堵太行隘口。”

甄隨聞言大喜,但表面上卻反倒撚著虬須,作勢沉吟,隨即說:“小楊所言,大是可慮啊……既如此,我等又當如何呢?是直進以摧破當面羯賊,還是如諸將所言,畏怯避戰呢?”

諸將聞言,不禁面面相覷,心說你都說出“畏怯避戰”四個字來了,還問“又當如何”?

楊清便道:“末將見識淺陋,諸位將軍既主持重之議,想必比末將更識敵我之勢吧。只是在末將想來,李府君未必能夠摧破羯賊,則一旦放上黨兵出隘口,於我軍大不利。倘若將軍以為,我軍有可勝之道,不妨試攻當面之敵,倘若能夠將其摧破,則可進入野王,增援李府君。且羯賊聞南路敗,北路就此收兵,亦未可知。”

甄隨點點頭,隨即就問了:“當面敵軍,是誰的旗號?”

王堂道:“探馬偵得,是賊將桃豹。”

甄隨乃笑道:“大都督昔日曾經陷身羯營,於羯將多所熟悉,日常也與我等說來——蘷安智勇兼備,孔萇詭詐多謀,支雄有什麽信布之勇……至於桃豹,不過一莽夫而已。且我往觀敵陣,散亂不整,即便兵力兩倍於我,又有什麽可畏懼的?”當即一拍桌案:“來日決戰,必破此獠!”

周晉提醒他說:“桃豹雖然無謀,終究是羯賊宿將,則其布陣,不當如此散亂——恐怕是誘我之計,將軍不可不防啊。”

甄隨聞言,略略皺一下眉頭,隨即側過身,偷偷拋給了楊清一個眼色,問他:“汝以為如何?”

楊清心說你就是讓我給你找理由,好發起攻勢唄。當即拱手回復道:“此前賊兵分守三城,並非同一統屬,其主力當隨石勒渡沁北上了,所留必非精銳,則桃豹不便約束各部,導致散亂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頓了一頓,又道:“然周將軍所言也有理,敵軍既眾,恐怕別出以撓我後,末將請命巡行大營與溫縣之間,必不使賊謀得逞!”

你去正面打吧,我跟後面逛遊就得了。

甄隨大喜,撫掌道:“小楊確實忠勇啊,此言大是有理,非常有理!”就此確定了明日決戰,他與郭誦、王堂等前出,周晉、楊清守營。

翌日兩軍交鋒,甄隨又想親出沖陣,被郭誦好不容易才給勸住了。郭聲節說:“將軍為全軍主將,豈可擅離中軍啊?軍若無將,必難調動——末將請代將軍前出,摧破敵陣,取桃豹首級來獻!”

甄隨無奈之下,只得找準一個空档,命郭誦率部直插桃豹中軍將旗。郭聲節挺矛酣戰,羯軍三阻三卻,由此戰至午前,桃豹終於大敗而走。

其間確實有一小股羯軍繞至戰場之側,周晉得報後,即命楊清前出抵禦。楊清雖不情願,卻也不敢抗命,只得硬著頭皮,領本部六百人前往。他終究也是曾經跟著老長官周晉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,再加上要面子,故此當正面敵兵,無可逃避之時,也被迫是會賈勇而上的。

——有些人就是這樣,事不臨頭,能避則避,事到臨頭,卻也不肯輕易退縮——太丟臉啦!

羯軍也不過五六百人而已,與楊清所部數量相若。楊清乃使輕騎左右包抄,自將步卒前突,稍一接觸,羯軍便退。楊清斬獲十數枚首級,奏凱而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