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、二犬爭骨(第2/3頁)

並不是因為晉兵的素質普遍比羯軍為高,而在於甄隨一時興起,竟然親率部曲前出,則又有幾個羯兵能是他的對手啊?

劉曜在城上觀陣,身旁平先指點道:“我看那廝,貌似便是甄隨。”

劉曜撇嘴道:“身為大將,竟然恃勇先出,如此輕脫,這蠻子遲早死於小人之手!”

平先有些躍躍欲試,請令道:“末將願率百人出城,去戰甄隨,若能將其擊殺,則晉寇必敗哪——還望明公俯允。”

劉曜擺手道:“不可,晉羯之戰初興,尚未分出勝負來,王師不宜遽然投入戰場。再者說了,卿雖勇,於萬馬千軍之中,未必有機會接近甄隨啊。”

平先聽劉曜後一句話甚為有理,無可奈何,只得強自按捺住了熾烈的競勇之心。

劉曜面色凝重,悄悄扯了旁邊的劉景一把,隨即避開眾人,低聲對劉景說:“丞相,我觀晉陣頗整,羯陣松垮,則或者裴該一戰即能挫敗石虎,亦未可知。即便兩敗俱傷,晉人也可暫退汾陰、絳邑,羯眾可退至永安,徐徐積聚,不必秋後,便將再來。而我今唯平陽一城,鄉野百姓尚不能全有,何談臥薪嘗膽啊?倘若坐困此城,終是死局……是該籌謀退路了。”

劉景撚著白須問道:“老臣亦在籌思此事,然而我等將退往何處去哪?”

劉曜建議道:“從何處來,只得暫歸何處去了。”

劉景蹙眉道:“光文皇帝起兵之處,距此不過四百裏,仍在晉、羯虎視之下,非可善居處也……”

劉曜朝他努了努嘴:“我所言者,並非左國城。”

劉淵本為匈奴左部帥,居於太原郡的茲氏——晉太康中,匈奴五部別置都尉,使分處於太原郡茲氏、大陵、祁縣,平陽郡蒲子,以及新興郡治九原——起兵後南下占據了西河的離石,旋在離石以北的左國城僭號。

這座左國城,據稱乃南單於徙庭之所——按照中國話來說,當過“行在”。

劉曜建議放棄平陽而別走,還說“從何處來,暫歸何處去”,劉景估摸著他說的不會是茲氏——今改名為隰城——因為那地方已經被石虎趁亂奪占了呀,咱們總不可能去跟石虎商借地方住吧?因此以為是指劉淵初立都的左國城。但若逃往左國城,雖說比隰城遠著這麽一二百裏地,終究還在晉、羯兩家伸手可及之處,又怎麽可能站得住腳跟呢?

直到劉曜說我所言並非左國城,隨即努了努嘴,臉朝西北方向一偏,劉景這才明白過來,略一沉吟,便嘆息道:“山高水長,且彼處太過荒涼……不過終究是祖宗建基之所在,或許能夠佑護我等,不使族滅吧……”

老頭兒如今已然沒有重振旗鼓的念想了,只希望能夠跳出紛爭之地,先躲到一旁去舔吮傷口,等著瞧晉羯兩家,究竟誰能笑到最後。倘若祖宗護佑,中原紛爭數十年不休,那說不定劉氏還有機會——我肯定是看不到啦,只能寄希望於少年天子長大成人了——倘若羯人獲勝,只要及時去號稱臣,尚可保全殘族;而若晉人獲勝……

那只能一口氣逃去草原大漠,去求昔日的奴仆鮮卑庇護了。

二人立談少時,劉曜即重歸城頭,繼續觀戰,並且穩定人心;劉景則悄悄下得城去,自做準備不提。

且說甄隨親自前出,手挺長刀,搏殺羯卒,羯將郭權大怒,不待號令,便即策馬前出,來戰甄隨。

郭權乃郭榮、郭太之弟,換言之是石虎的小舅子,年方弱冠,生得魁偉高壯,力大無窮。因為有父兄和姊夫的照撫,郭權向來倨傲,自恃為石虎麾下第一勇將,性情也頗急躁,那他又豈能容忍甄隨在陣前放肆啊?雙方相距不到一箭之地,馬蹄甩起,頃刻便至,當即奮力擰矛,便朝甄隨當胸刺去。

甄隨大叫一聲:“來得好!”以刀相架,“啪”的一聲,郭權的長矛便被順利蕩開。郭權大驚之下,就見甄隨舉起左手盾牌來,朝著自己坐騎的面門便是狠狠一撞。戰馬吃痛,不由自主地便朝側面一擰脖子,一歪頭,把郭權半個身體全都暴露了出來。

甄隨趁機一刀直進,正中郭權腰側——因為對方騎在馬上,他卻步行,所以不可能刺得更高了——郭權大叫一聲,急抖韁繩,伏鞍便逃。

甄隨撒開兩腿,從後猛追。

石虎初見郭權無令先出,不禁勃然大怒,旋見其被甄隨所敗,終究是姻親,不能眼睜睜瞧著小舅子為人所殺,只得舉起長刀,一聲令下,羯軍大隊便即朝前壓來,當先一隊騎兵,急救郭權。

他中軍既動,左翼郭榮、右翼張斯,自然也不得不前,但其實陣列未完,倉促前進,反倒引發了多處混亂。晉陣中郭默見狀,心知機不可失,於是也不顧自家陣列仍須調整,號令三軍,一起並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