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、條件優厚(第2/3頁)

於是率軍繞至平陽城西——城東緊鄰汾水,不便作為戰場——紮下營壘,欲與甄隨一較短長。然而偵騎先出,與晉之遊騎在兩壘之間搏殺,羯軍卻吃了不小的虧,殘余者歸來稟報說:“晉騎人皆高大,馬皆雄壯,氈笠皮裘,似為涼州之屬。其覘其營,中立‘大司馬大都督’之錦旗……”

石虎不禁愕然道:“裴先生也到平陽來了麽?”左手不受控制地就是略略一哆嗦。

旁邊兒晁贊開言道:“裴該遠在長安,如何急至平陽啊?恐怕是虛張聲勢,或彼只將數百精騎來援,未必能領大軍……”

石虎撇一撇嘴,道:“或彼欲先料到平陽大亂,於是早離長安,亦未可知……”

妻兄郭榮問道:“將軍得無有畏懼裴該之意麽?”

石虎“啪”地甩一個響鞭,喝斥道:“豈有此理,我何嘗怕過誰來?然而裴先生之智,即便右侯也是忌憚的,且今又獨掌關中,才敗劉粲二十萬兵,豈可不謹慎應對?”想了一想,說不如我親至陣前,喚裴先生出來打話,趁機探查一下晉人的虛實吧。

……

裴該也是剛到平陽不久。

他此前得到甄隨的捷報,說平陽城高而兵弱,只須大都督率軍來合,大有機會攻而克之。於是便留五百兵駐守崇山西麓的大營,自將兩千精騎及姚弋仲、郭誦所部,北上來與甄隨會合。晉軍就此膨脹到了將近一萬之眾。

平陽附近的態勢,對晉方絕對有利,一則兵強馬壯,又挾戰勝之勢,而胡軍龜縮在城內,四五萬眾竟不敢再出城一步,士氣幾乎降到了谷底。而且裴該才剛得報,河東郡內有糧秣物資源源不斷地運至臨汾、絳邑,相信即便打長期圍城戰,自己也能比劉曜挺得更長久一些。

這些物資,一部分是李容臨時征調的,更多則是河東大族們的供輸——尤其是距離平陽最近的汾陰薛和聞喜裴。

薛寧雖然跟隨甄隨往取安邑,繼而又陪伴裴該抵達崇山,但其於家中自然不可能毫無布置——起碼得防著老哥逃回來啊。此前即遣親信進入汾陰縣城,散布流言,最終導致縣令誘殺守城胡將,主動易幟。隨即薛氏即取汾陰府庫存糧,及自家歷年積蓄,遵照指令,供輸臨汾。

至於裴家,裴碩被釋回族內,擔心裴該真的如其所言“破裴氏而伐裴柏”——那小年輕說這話的時候,目若鷹隼,面無波瀾,不象是戲言,或者虛聲恫嚇啊,說不定他心腸夠狠,真能幹得出來——乃不敢再自殺了,而命將族中糧草物資,急運絳邑。

雖說自去歲冬季以來,兩族的物資都消耗甚劇——裴家主要是被胡軍反復索貢,薛家則是把錢糧都花在了養兵上面—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仍能輕松將出數萬斛糧谷來。這時節先緊著逢迎大司馬為要務,反正沒幾個月就秋收了嘛,大不了日常席間撤兩個菜,佃戶、依附們吃個把月的糠,總能熬得過去的。

然而裴該也知道,自己不等把這些糧食都吃完,平陽之戰就必須要分出勝負來。關鍵石虎即在晉陽,即便他對胡漢劉氏毫無忠悃之心,也必然不願被晉人占據了平陽,而將率軍來援。從甄隨初至平陽城下算起,石虎動作再遲緩,有一個月也該趕到了,而臨汾、絳邑之糧,自己怕是還沒能吃完一半兒呢。

況且,平陽城內四五萬軍,還有數萬官吏、百姓,此前被劉粲西征,將府庫幾乎掏空,這還沒隔一秋呢,是否尚有足夠一月之需……裴該都有點兒可憐劉曜了,兵窮糧盡之際,除了投降,你還有啥法子可想啊?

是以才與甄隨合兵,甄隨便將曹恂獻至駕前。裴該就問曹恂:“劉曜肯降否?”曹恂道:“雍王受光文皇帝與先帝的厚恩,豈有投降之理啊?倘若憑堅而守,貴軍即能破城,也必損失慘重,何不開出條件來,兩家約和,共享太平?”

裴該不禁笑道:“我今錦衣華服,所面不過一乞丐而已,則乞丐除了跪地求饒外,還有什麽可以予我的?除非……我唯欲得劉曜首級也!”

不等曹恂再說什麽,他便擺擺手,命人解開綁縛,大聲道:“汝且歸告劉曜,速奉劉恒肉袒出城,我承諾不殺劉氏一門,檻送洛陽,交由天子處置——即天子欲族劉氏,我亦願意求赦,為劉淵保存一兩點骨血。劉氏宗祠必毀,但劉淵之墓,或可不發。倘若不允我所言,一旦破城,劉氏少長皆就顯戮,且當破劉淵棺,及鞭劉聰屍,以為孝懷皇帝報仇!”

我就這條件,你趕緊回去跟劉曜商量吧。

曹恂狼狽逃回平陽城內,對劉曜轉述了裴該所言,劉曜勃然大怒,戟指罵道:“豎子忒也倡狂!”

實話說,裴該開出來的條件,其實對於積怨已深的晉漢兩國而言,幾乎能夠當得上“優厚”二字了,想當年劉曜進入洛陽之後,他又是怎麽幹的?他倒是沒有即時殺掉司馬熾,但對於胡漢來說,晉是勝國,按照慣例優待亡國之君才是正理,劉聰卻最終還是對司馬熾下了毒手。就晉朝而言,劉氏是叛逆,這謀反從來就是三族夷滅的一等一重罪啊,裴該竟然許諾不殺劉氏,還不刨劉淵的墳,真是太“仁厚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