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、裴碩與薛濤(第2/3頁)

時至今日,還有人認為,倘若裴景聲或裴道期有一人尚存,必能阻止王衍的逆行,即便不勝,也不會把十萬大軍全都扔在苦縣寧平城中吧。

在原本的歷史上,東晉建立後,以王導為司空,王茂弘便慨嘆說:“裴道期、劉王喬(劉疇)在,吾不得獨登此位。”

——當然啦,裴該並不這麽看,事實上對他名義上的老爹裴頠,亦難免腹誹。終究時論品評人物,主要看家世,繼而看風儀,第三看學問,至於是否真能任事,基本上不在考量範圍之內。要不然怎麽就連垃圾王夷甫,都能被哄擡得很高呢?即便王導、王敦,也並非真正定國安邦之才,則與他們齊名的裴頠、裴邈、裴遐,乃至裴邵,又能強到哪兒去啊?

裴嶷則不同,他對於那幾位同宗兄弟,向來是敬佩的——主要他久在遼東,對兄弟們中年以後的才情、能力、秉性,其實並不怎麽了解——因此才對裴粹說,老裴家咱們這一輩兒的才傑之士,全都死得差不多啦,裴憲還被逼無奈從了羯奴,如今能夠提得起來的,只有你我二人。即便是濫竽充數吧,倘若我兄弟再不相佐文約,他的事業又怎麽可能穩固,我裴氏又怎麽可能重光哪?

終究文約還年輕,別看如今貴為朝廷執政,留台關中,這大廈搭建困難,一旦稍有疏失,垮塌起來卻很迅速啊,我等又豈能不常留左右,為他保駕護航呢?

裴粹聽了這話,心情雖感沉重,但辭官的念頭卻無形中淡了一些。他沉吟少頃,突然問裴嶷:“聽聞宏德叔父見在聞喜,執掌族內之事,未知可能召來用否?”

裴嶷面色略略一沉,搖頭道:“勿提宏德,文約恨彼久矣……”

……

裴碩裴宏德,既掌聞喜族事,卻刻意不與裴該聯絡,裴該屢次遣人東去,也皆不得其門而入,而且最近聽說,劉粲西犯時,裴碩實在軍中……那他又怎麽可能不疑裴碩有附胡之心,而深恨之呢?

且說劉粲既然遇刺,四萬胡軍乃瞬時而崩,諸將也皆進退無路,手足無措。武牙將軍李景年即於劉粲殘屍前拔劍自刎,喬泰也想自刎,卻被蕩晉將軍呼延實扯住,勸說道:“天子首級尚未尋獲,屍身也未殯殮,先帝靈柩停在野外,喬公豈可就此撒手不理啊?事既如此,我等不如奉天子靈柩返歸平陽,代王雖然僭號,終究是先帝骨血,即奉其為君,也無不可……”

喬泰說天子的首級,估計是找不回來了——“靳氏謀逆,弑君而去,既不北投平陽,必然南向洛陽,晉人深恨天子,必懸其首於篙竿之上……”至於屍體,勞駕你給埋葬了吧,先帝的靈柩,也由你護送回平陽去吧——

“我奉先帝梓宮及七璽而出平陽,雍王必然恨我入骨;即便寬宏不論,若問七璽何處,我當如何回復啊?”我哪兒還有臉回去見劉恒、劉曜呢?

呼延實反復解勸,說:“國家如此,我等深受先帝宏恩,自當善輔其孤,或者翌日死於陣上,總好過畏罪而自剄。譬如趙氏孤兒事,李景年已先為公孫杵臼矣,我等又豈能不為程嬰啊?”

喬泰最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,但說平陽我是不能回去的——“君可護送先帝靈柩,返回平陽,我則南下以守臨汾、絳邑。晉人聞我國亂,必然北犯,則我若能守住兩城,亦可稍減罪愆;若不能守,乃與城池攜亡,不負先帝之恩!”

於是召集殘兵數千人,先找個風光秀麗的地方,秘密把劉粲給掩埋了,其後兩員胡將便灑淚而別,呼延實護著劉聰靈柩返歸平陽,喬泰則直向臨汾、絳邑而來。

臨汾、絳邑城內,尚有留守兵馬兩三千人,但此前靳氏經過,匆匆接走了家眷,城內人心就開始不穩,導致流言滿天飛。隨即便有逃兵復歸——因為不少都是劉粲臨時在兩郡征募的兵卒——於是鹹聞劉粲已死的消息,“呼啦”一聲,守軍逃了個精光,就連城中百姓,也紛紛扶老攜幼,出城躲到鄉下去了。

薛濤、裴碩並未被劉粲裹挾著北上,而是拘押在了絳邑城中。薛濤忽見典守者紛紛逃散,就此打探清楚消息,急忙逃將出來,去尋裴碩。裴碩尚且懵懂,聽了薛濤的解釋,這才肯跟著他一起落跑。

薛濤本有勇力,即趁亂在城中搶奪到了一乘馬車,以安置裴碩,急出絳邑城,一口氣便逃歸了河東郡內。裴碩在岔路前欲與薛濤告別,薛濤卻道:“先生老矣,若不能護之返鄉,途中若有差池,我豈非為德不終麽?”執意要把裴碩送回聞喜家中去。

其實送裴碩是假,借機避禍是真。薛濤也不傻,就當日薛強壁前所見薛寧的態度,所聞其言語,他就知道這個兄弟已然起了異心了,自己離家既久,消息閉塞,實在不清楚薛寧是否已然掌握了全族之政。一旦薛寧大權在握,自己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孤身逃回,那可能淪落到什麽下場,真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