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、裴碩與薛濤

遊遐遊子遠銜命而西,抵達冀城的時候,欣慰地看到戎亂並未過熾,基本上還維持著此前向長安通報時候的局面。他入城與裴粹相見,便即宣讀行台制書,接任秦州刺史,改任裴粹為雍州刺史。

裴公演心裏很不舒服,固然此等事並不出其意料之外,但此前總難免還抱有一定幻想:戎亂既不甚烈,我又就任時間不長,文約應當能夠容我自行收拾吧。因而接詔之後,頗感煩悶,便即表態道:“我既不德,有負朝廷之托,遂致隴上氐羌為亂,哪裏還有面目轉任別州啊?不如就此乞骸骨,覓地歸隱的為好。”

遊遐露出公式性的笑容,安慰他說:“裴公何必頹唐?前司馬保在冀城,顢頇無德,刑政不修,一州人心,泰半悖離;而國家初復秦州不久,裴公履任,不過匆匆數月,則此番戎亂,乃司馬保所遺留,必非裴公之過也。”隨即命人取來一封書信,雙手遞給裴粹:“此長安裴司馬命我交於裴公,公先閱過,再作打算不遲。”

裴嶷早就料到了裴粹受命後,會是怎樣一種心情,因而在書信中反復勸解,說此次戎亂,兄長你固然有責任,但還不至於褫奪刺史之職;只是大敵當前,對於秦州要鎮之以靜,倡亂者當殺,附逆者或可暫緩處置,為此才特派通曉戎情的遊遐前來接任。弟以為兄之大才,實當守牧一州,因而上奏大司馬,虛位以待——大司馬若不信兄,也不會讓你轉任雍州刺史啦。

最後寫道:“匆匆數言,辭難達意,還望兄急歸長安,使弟更為兄譬解。兄之子、侄雖然見任行台,終是後輩,難免疏失,則我輩豈可不相提攜,以光我聞喜家門呢?”

裴粹見其意甚誠,這才暫寢了告退之心——我怎麽著也得去長安跟文冀見上一面,談上一回,然後再作打算,才不會被後輩恥笑只念個人榮辱,而不顧家族之業啊。於是即與遊遐辦交接,最後更將一片文牘遞與遊遐,遊子遠接過來一瞧,只見上面開列了一大串的人名,基本上都是天水、略陽兩郡的顯姓,什麽姓姜的姓楊的姓狄的姓段的……

裴粹對他說:“此皆倡亂之徒也,卿若不來,我平戎之後,當鹹殺之。而卿既接秦州之任,乃皆由卿——然而當知彼輩兇狡,今若不殺,必為後日之患。”

遊遐躬身受教,把木牘揣入懷中,以示記下了——當然會不會照辦,一概殺戮,得他親自調查和權衡過後再說。

裴粹隨即束裝上道,直向長安,正巧在裴該東征三日後抵達。裴嶷聞訊,親自出城相迎,把裴粹請進自家宅邸,小輩們如裴詵、裴通等皆來拜見。

當天晚上,二裴於書房中對座相談,裴嶷再次不厭其煩地勸說裴粹,不過語氣不象書信中那麽綿軟了。既然當面,有些話就不妨說得更開一些,比如說:秦州之事,確實是你做岔了啊——

“兄之心意,弟亦裴姓,豈有不知?然而秦州初復,地方不靖,則對於彼輩土豪小人,亦當徐徐圖之,兄之手段,未免操切、狠辣了一些啊。今胡雖孱弱,羯勢正強,文約要面東對敵,於其後方,自然不喜聞警,則阿兄之施政,實在令他失望……”

眼瞧著裴粹的臉色逐漸陰沉下去,裴嶷也知道言不可盡,急忙將話鋒一轉,改為勸慰裴粹,說咱們終究是同姓,是一家人嘛,即便裴該對你有啥不滿意,也不會輕易責罰自家叔父,是以才在我的建議下,改任你為雍州刺史,希望在沒有秦州土豪的刺激下,你可以真正展示出自己的才能來。

“阿兄,而今洛陽、長安,裴姓雖多,皆為小兒輩,年不惑以上者,唯我與兄二人而已。文約固然榮顯,更甚乃父,裴氏群賢,卻不如往昔遠矣。

“世雲‘八裴方八王’,其實裴過王多矣,如王夷甫輩,空談誤國,豈可目之為傑士啊?惜乎所仕不明,乃陸續隕落……倘若景聲、道期在此,共輔文約,則君與我大可息肩矣。”

“八裴”和“八王”都不是同一輩人,“八裴“中老輩兒的裴徽、裴楷等自不必論,期望他們能夠活長一點兒,相助裴該,那是笑談——即便是跟裴嶷、裴粹同輩的裴頠,他要是還活著,能有兒子裴該什麽事兒啊?

但是比裴該長一輩的除其父裴頠外,還有裴遐和裴邈,以及不在“八裴”中,但名聲直逼裴頠的裴邵。裴嶷說只可惜他們“所仕不明”,沒有遇見好上級,遂至隕落——這個“不明”,就是指的東海武王司馬越。

想當年司馬越和王衍結盟,王衍乃援引諸裴入越幕府,而把自己的兄弟子侄,大多派去輔佐集團中第三號人物、瑯琊王司馬睿——主要是為了方便往江南跑。其中裴遐雖然是王衍的女婿,卻為司馬越世子司馬毗所忌,竟然下毒手謀害了。裴邈裴景聲與裴邵裴道期共參司馬越軍事,卻皆因勞累過度,加上憂心國事,在司馬越出屯項城前後,陸續辭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