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、《韻集》難成(第2/3頁)

但是基於洛陽和長安雙方面的嚴令,甄隨也只得暫時止步不前,不繼續向河東北部諸郡挺進。他命姚弋仲整訓士卒,自己每日不是置酒高會,就是跑去呂靜處酣臥,還對呂靜發牢騷說:“劉粲這軟蛋,人既拘其父,便該拼了命直往平陽去相救,他卻只知練兵,一連數月,全無舉措。身處方寸之地,能得多少糧,養多少兵?如何練得出來啊?白讓老爺跟這裏等他……”

呂靜完全不理外事,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接口才好,只當甄隨所言是耳旁風,自己一門心思做學問。

但甄隨實感煩悶,還是忍不住要問他:“先生可有什麽妙策啊?”

呂靜輕輕嘆了口氣,放下筆來,雙手對握,活動活動手腕,隨口繁衍道:“時機不到,便其北上,又有何益?時機若至,將軍不催,他也自然會往平陽去的。”

甄隨乃追問道:“以先生看來,劉粲的時機,當在何時啊?”

呂靜把面孔一板,回復道:“將軍,所謂‘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’,將軍理當整訓士卒,以待劉粲之北,何故日日來我處攪擾啊?倘若優遊無事,不如助我做書……”

甄隨笑道:“先生說笑話,我大字認不得一籮筐,提筆仿佛拿筷,嫌只有一支,挾不住肉……豈能助先生做書啊?”

呂靜緩緩轉過身來,面朝甄隨,請求道:“將軍是南人,與我等口音有異,我問一些詞,將軍緩緩而誦,且看是否有助於我分韻編目吧。”

甄隨聞言,不禁一皺眉頭:“我晉語學得如此之好,哪來什麽口音?”

呂靜一時好奇,便問:“然而將軍鄉內,所言不是晉語麽?究竟是如何講話的,可肯賜教一二?”

呂靜做韻書,理當只按官話編目,就不應該去考究別處方言,遑論蠻語。雖說武陵蠻受中國多年影響,理論上說的也算是中國話的一種方言,而非別種語言,終究跟後世閩語、粵語似的,在發音方法乃至於句式構成方面,跟普通話大相徑庭。因此甄隨說幾句蠻語,立刻就把呂靜給帶溝裏去了,導致他的《韻集》比原本歷史更晚了好些年才得成書……

此乃後話,暫且不提。且說劉粲還命人北向晉陽,挑唆石虎與他南北夾擊,共謀劉曜,許諾事成之後,加石虎郡公爵。石虎覽書,不禁哂笑,說:“汝家不肯與我叔父趙王做,仍命為郡公,則我又豈敢貪圖郡公之爵啊?劉粲真妄人也!”直接把使者給哄回來了,傳口信給劉粲,說我只從趙公之命,你有本事讓趙公給我下旨吧。

然而劉粲自知與石勒之間嫌隙很深,而石勒與劉曜倒無宿怨,因此不敢遣使去遊說石勒。眼見南面的晉軍雖然暫時止步,但各方面對他伸出去的橄欖枝,基本上全無回應,不禁氣沮。

就此瞧著麾下將兵全都不順眼,動輒斥喝乃至鞭笞,部下中只有兄弟劉驥和親信靳準沒有遭過他的責難。

但他最煩難的還不是外交問題,而是糧秣無著。原本就是潰敗之軍,糧草物資一路上基本全都丟光了,而臨汾、絳邑府庫之中,乃至民間,也實在搜刮不出多少來。四萬之眾日常吃用不是一個小數目,劉粲雖然整天呆在軍中,其實是輪番整訓士卒,具體到每個人頭上,不過六七日一操而已——沒辦法,吃不飽肚子,還怎麽有力氣訓練哪?

他手裏還捏著薛濤和裴碩做人質,乃命二人寫信送往族中,要求供輸糧秣物資。薛濤倒是聽話寫了信,但卻被薛寧直接懟了回來,說我當日報信,使太子殿下勿向安邑,你原本不是說會把家兄還回來的麽?殿下既然失信,我又怎麽能夠相信供輸了物資之後,你會善待家兄啊?

其實薛寧巴不得劉粲一怒之下,直接把老哥給砍了,那他便可明正言順地繼任族長之位。就算不砍吧,也請你拘留著我哥三五年的,等我把族內權柄全都攬到手,那麽即便薛濤回來,也只好主動靠邊站了。

至於裴碩,老頭兒骨頭很硬,堅決不肯為劉粲做書。劉粲無奈之下,只得誆騙裴碩道:“不必言及其他,止作書報個平安便可,使貴家知我善待先生,不輕易起降晉之心。晉人若有實力,早已克安邑而下聞喜矣,既然逡巡不前,可見其力亦竭。貴家此際不妨兩屬,免遭滅門之禍。”

裴碩終究歲數大了,又被劉粲裹脅著到處跑,身子骨吃不大住勁兒,連帶著腦筋也沒從前靈光,竟然真的從命做書,要族人善保家業,不可輕舉妄動。

於是劉粲便遣人持書前往聞喜,喝令裴氏貢獻糧秣——汝家族長書信在此,可見尚且在生,我也並未苛待,但若汝等不肯供輸,恐怕便只能見到老先生的頭顱返家啦。

但是裴碩終究並沒有在書信中給族人下命令,故此胡使也不敢過份討要,每次不過勒索數千斛米谷而已,完全杯水車薪,難濟於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