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、反攻倒算(第2/3頁)

裴嶷笑笑說:“我已留雍州強兵為鎮,其實治秦不難。今文約方破胡傾國之卒二十萬,威震西戎,試問誰還膽敢作亂呢?尊兄即歿於是州,公演豈不願紹續兄業,為國家重安隴上麽?”

然後壓低一點兒聲音,對裴粹說:“今長安行台,能當秦州之任者,也非鳳毛麟角,然吾獨薦公演,何也?我裴氏若能穩固雍、秦二州,則文約之勢牢固不拔,即昔日季彥公(裴秀)、逸民公(裴頠)在時,家族亦不如今日之烜赫。則為國為家,公演勿辭辛勞啊。”

裴粹心裏這才有了底,於是等到裴嶷一走,他就開始在秦州實施自己的政策,第一步說起來很簡單,就兩個字——“報仇”。

裴粹之兄裴苞曾為秦州刺史,先因拒司馬保上隴而遭到攻擊,兵敗後依附賈疋,但等賈疋一死,後台崩塌,司馬保便再次發兵,攻打裴苞,復請涼州張軌發兵南下,終將裴苞殺害。

但是裴粹並不恨張軌,一則他在涼州,跟張寔關系不錯,自然不便銜恨乃父;二來張軌已經死了呀,人死則恩仇俱滅,那還有什麽可恨的?再者說來,張軌終究只是幫兇,害死自己兄長的主謀,還是司馬保!

然而司馬保被囚洛陽,裴粹也不可能把手伸那麽長去收拾他,於是將滿腔憤恨,全都傾斜在了司馬保的余黨頭上。尤其當日裴苞在秦州,敗得如此之速,固然因其將兵無方,更重要的一個原因,則是很多地方土豪都懾於司馬保的藩王之號,紛紛起而響應,反攻裴苞之故。

裴粹事先打聽清楚了,秦州只有隴西辛氏、李氏,天水趙氏等有限的幾個家族正式依附了裴該——指的是家族中有重要成員出仕長安,並且任職在七品以上——也就是說,這些家族是不可輕動的,而其他家族,便可任由他處置了。

關鍵是裴該擊敗司馬保,名義上控制整個秦州,時間還並不長。初擒司馬保之時,多數家族便有依附之意,但隨即胡寇大舉來攻,裴該東歸禦敵,他們便自然而然地縮回了腳步,打算觀望一段時間再看。等到裴該於河橋破胡,消息傳來,許多家族這才堅定了投靠之心,但很可惜,他們遣人到冀城來,所要面對的就不再是裴嶷了,而是心懷怨恨的裴粹。

隴上本無世家大族,而且多數並不以經學、文藝見長,卻嫻熟弓馬之道,在以司馬氏為首的世族掌權之後,自然會被邊緣化,裴粹相信收拾了他們,是必然不會動搖關中政權,甚至於整個晉朝的根基的。

於是便開始施以種種手段,對包括隴西彭氏、李氏,天水姜氏、楊氏、秦氏、狄氏、段氏、尹氏,南安龐氏、林氏,略陽李氏,金城邊氏、單氏等等大地主,開始了大肆的反攻、清算。但凡當日司馬保與裴苞相爭之時,沒有旗幟鮮明站在裴苞一邊的,全都難逃裴粹的毒手。

當然啦,隴上各家必不肯束手待斃,但他們勢力小弱而且分散,裴粹利用裴嶷留給他的數千大司馬軍,再加上臨時招募的數千州兵,便足以攻堡破壘,殺得人頭滾滾了。即便戶口數最繁的天水各家,姜、楊等從漢末起便為一方土豪,先拒韓遂,復逐馬超,但經過多年動亂,其力亦衰,即便能夠重新聯合起來,也不會是裝備精良、組織力也強的大司馬軍的對手。

只是漢末以來,隨著中央勢力的衰退和更替,秦隴之地戎勢復熾,晉人各家為了自保,與附近氐、羌雜胡也都日益加深羈絆,逐漸形成了半聯盟的狀態。因而裴粹迫害這些家族,他們無力正面拮抗,乃被迫暗中煽動戎部,掀起叛亂。

此前遊遐以護西戎校尉的身份,巡遊隴上,曾經一度籠絡住了絕大多數的戎部——主要也在於司馬保與各郡舊守橫征暴斂,早就已經喪盡了氐、羌之心——但這種純出於感情的羈縻,再加小大之勢對比所造成的俯首稱臣,終究勢難長久。一旦裴粹妨害到了晉人土豪的利益,晉人土豪再將損害轉嫁於周邊戎部,則戎部多數有如幹柴,迸上一點火星,便會燃起燎原之火來。

叛亂首先在略陽郡西部和天水郡北部發生,叛氐萬眾攻陷了平襄縣城,叛羌數千團團圍困住顯新縣城。顯新縣在冀縣之北,相距不到百裏,裴粹聞報大驚,急忙遣將往討,倒是順利擊退了叛羌,但隨即氐、羌合流,又再度包圍了更北面的成紀……

……

梁懃正待赴任平襄,突然聽說任所氐亂,已經攻陷了城池,不禁大吃一驚。

他倒也非顢頇之輩,趕緊遣人探查得實,然後才撥轉馬頭,一口氣逃回了長安城,向裴該稟報。裴該急召裴詵前來,詢問秦州之事,裴詵說我正要上報哪,秦州戎亂,懇請發兵征剿。

裴該冷著臉問道:“略陽、天水的氐、羌,究竟因何而亂哪?汝父在秦州抄家滅門,殺戮舊姓,遂使彼等煽動氐、羌作亂,汝負有監察關西之責,此前因何不報?難道說,是出於親親相隱之義不成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