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、螽斯則百堂災(第2/2頁)

郭璞揚聲道:“不錯,民以食為天,公子方周歲便識此理,果然有宿慧!”

裴通也說:“此必有馭民之才也!”

裴該心說你們腦筋轉得倒是真快啊……就見小保大抄起碗來,湊近嘴邊比劃了一下,隨即又給撇了,再彎腰,撿起了曲尺。

“不以規矩,難成方圓,是兒果識大體。”

裴該心說不要吧,文冀叔父你也來湊趣?然後就見保大撇了曲尺,將起來一盒胭脂……

這下子誰都想不出好詞兒來了,不由得面面相覷。就見小孩子捧著胭脂,轉過身,跌跌撞撞地緊走幾步,一頭紮進保姆的懷中,隨即便把胭脂遞給了保姆。

荀灌娘也列席與宴,就坐在裴該身邊,她一直不敢起來,只是遠遠望著兒子,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兒裏,見此情狀,趕緊揚聲問兒子:“汝知保姆常用此物,是以取來與她,可是麽?”

裴通趕緊接口:“公子誠有孝心!”

裴該再也忍不住了,“哈哈”大笑道:“卻如何不與汝娘?果然小兒無識,有奶便是娘咧!”吩咐仆役,足夠了,把東西收了吧——他估計再玩兒下去,那孩子或許會把每樣東西全都摸一遍,則裴通、郭璞等人就要大傷腦筋啦。

保姆把保大抱歸內堂,仆役們收拾幹凈諸般雜物後,裴該便即端起酒盞來,相敬與宴眾賓。荀灌娘也跟著喝了一杯,然後告辭離席,宴會上光剩下了男性。

裴該命從裴通處借來的伎人歌舞助興,又喝兩巡酒,氣氛越發輕松起來。

正在說著、笑著,忽然有人湊近裴詵,低聲說了幾句話,隨即裴詵便借口離席。裴該也不在意,但時隔不久,裴子羽卻又回來了,也不坐,擺手示意舞樂暫停,隨即就案上端起酒盞來,環顧眾人道:“今日公子周歲,行此抓周之宴,誠為樂事。君等可勝飲此杯,我還有另外一樁喜事,要通告諸君。”然後轉向裴該,雙手將酒盞高高舉起。

裴該心說什麽喜事兒啊,難道你也有兒子了?就目前而言,裴詵唯得兩女,還都是庶出,膝下尚且無男。

於是端起酒盞來朝向裴詵,眾人也皆滿杯,痛飲。裴詵放下酒杯後,就朝裴該拱手道:“臣適才得聞間者自平陽報訊,說及月前三事……”

一聽說是來自平陽上個月的消息,裴該以下,眾人全都不禁支楞起了耳朵。就聽裴詵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其一,平陽螽斯則百堂被火,偽會稽王以下二十有一人焚死,劉聰聞訊,哀塞氣絕,良久方蘇……”

《詩經·周南》中有《螽斯》篇,雲:“螽斯羽,詵詵兮,宜爾子孫,振振兮;螽斯羽,薨薨兮,宜爾子孫,繩繩兮……”都是描述螽斯也就是蟈蟈,這種昆蟲產卵於草莖之上,一串一串的,極其繁多。因而後世就把螽斯作為子孫繁盛的象征,歷代宮廷中都建有“螽斯則百”堂,取其吉意,保育聖嗣。

平陽胡漢朝皇宮中,自然也有螽斯則百堂,但是上個月突然間失了火,瞬間就被焚成一片灰燼,而且養在其中的劉聰幼子,以會稽王劉衷為首,竟然一口氣被燒死了二十一個!

那你說劉聰聞訊,能不“哀塞氣絕,良久方蘇”嗎?

古人都認為天地災異,應和人事,則胡漢劉氏諸王子同日被焚,螽斯則百堂燒失,這不正是平陽覆滅,劉氏將要絕後的預兆麽?因而眾人聽聞,無不大喜。

然而事情並不僅僅這一樁而已,裴詵接下去又稟報說:“其二,平陽西明門牡自亡;其三,霍山崩。”

“門牡”就是城門的鐵栓,“自亡”是說莫名其妙地找不見了……古人認為此乃大兇之兆。《漢書·五行志》中便有記載:“成帝元延元年正月,長安章城門門牡自亡,函谷關次門牡亦自亡。”然後引經據典地解釋說:“關動牡飛,辟為亡道臣為非,厥咎亂臣謀篡。”這是亂臣賊子將要謀反的征兆!

至於霍山,又名霍大山、太嶽山,在平陽城東北方向,是平陽郡和西河郡的界山。古人認為境內山崩,也是大兇之兆,尤其霍山是平陽城周邊最高峻、宏偉的山嶺了,且從周代開始,便建祠廟,時有國家級的祭祀活動,則霍山崩,不正預示著胡漢政權已然時日無多了麽?

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