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、退避三舍

劉粲連番催促,靳康無奈之下,只得率兵出了蒲坂城,前來責問呂氏。

他希望胡軍迫近之時,呂氏恐懼,可以多少獻出點兒糧食來——你只要供糧,什麽韋忠的下落、死活,我都可以暫不過問。誰想呂氏竟敢憑塢拒守,靳康遣使責問,人根本連大門都不開,一律以弓箭射退。

根據韋忠留下來的資料,靳康知道呂氏家業不大,可資守備的青壯最多不過七八百人,則自己麾下千余胡兵,是大有機會攻破塢堡的。

靳康心說,只要攻滅了呂氏,其堡中怎麽著也能搜出近萬斛存糧來,足應皇太子殿下一時之催促了。而且你們若真把我逼急了,老子到時候便將呂氏全族屠滅,屍體全都切碎鹽漬了送往河西,假說豚脯——人肉、豬肉,不都一樣能吃麽?

他雖然久在乃兄(靳準)羽翼之下,親身臨陣的經驗不多,終究將門世家,還不把這些地主武裝放在眼內,於是一聲令下,便即對呂氏塢堡發起了猛攻。可誰成想攻了大半個白天,白白拋下數十具屍體,卻連堡門都未能打破,寨墻都未能攀上……

靳康自然不知道,柳氏的兩千斛糧食和兩百多押運青壯,早就已經進入了呂家塢堡,而且柳氏兄弟還把族中最熟戰陣,最能打的十數子弟也雜入其中。因為他們考慮到,胡軍既將後方基地定在了蒲坂,距離柳氏在解縣的產業就相對較遠了,等閑不會來攻;而若被胡軍輕松打破呂氏塢堡,就怕引發連鎖反應,反而可能危及柳氏。

別的不說,同縣的梁家也是騎墻派,到時候是什麽立場,真的難以預料……

靳康勞而無功,急得團團亂轉,甚至於考慮要不要從河上堡壘調兵前來,合攻呂氏。固然那些堡壘是防備晉人北渡的,可是一則聽說祖逖發兵去攻打河內趙固,未必還能有多少力量再擾河東,再則說來……糧食跟不上,河西的十萬大軍覆滅在即,這都火燒眉毛了,還能顧得了別處嗎?

此人謀而無斷,猶豫了一整夜,還是不敢輕動河上兵馬。誰想翌晨起身,正待再度遣使恐嚇呂氏,突然河上傳來急報,說有一支晉兵從浢津橫渡而來,已然突破了當面堡壘,進入襄山了!

靳康聞報大驚,忙問:“有多少人馬,誰人為將?”

報信的說晉師不下三千之數,用百余條大小船只載渡過河,瞬間便即突破了渡口堡壘,趕殺守軍,隨即北逾襄山,直向蒲坂縣內而來……

靳康不及辨問真假,當即嚇得魂飛魄散,急忙撤了呂氏之圍,率兵倉惶而走蒲坂,然後遣使向劉粲告急。

……

這支北上的晉軍,正是祖逖所遣,應孔浚之薦,派出的少年將軍郭誦郭聲節所領。

郭誦是李矩的外甥,年方二十二歲,不但英勇善戰,而且智謀過人,平素深得祖逖和李矩的信重。不過祖逖派他自弘農郡北渡,本意是想後方騷擾,且一旦劉粲敗退河東,可以嘗試側擊殘敵,說不定還有機會斬幾顆胡漢大將的首級回來,故此所遣兵馬,雖為精銳,但數量實在不多。

一則大軍難以渡河——祖逖還準備著渡向河內,去增援李矩、魏該呢,哪兒有那麽多船只給郭誦?二則真若大軍涉渡,劉粲必發兵馬回援,到時候這支孤軍便有全軍覆沒之虞。祖逖是想幫裴該一把,但既然裴該並未開口求援,那我就沒必要白白地扔幾千精銳入於死地啊。

故此郭誦僅僅領了五百名壯士,乘坐四十多條船只,趁夜自浢津橫渡。關鍵是蒲坂縣內河上各壘,多數都有呂氏族人滲透入內,在柳家人的居中聯絡下,呂氏悄悄導引晉軍上岸,瞬間便即奪占渡口,並且突破了當面堡壘。

本欲在渡口待機,再遣人探查河東郡內消息。然而東西兩側的胡堡得信,紛紛聚攏兵馬,欲來夾攻,郭誦自忖未必守得住——即便能守住,也必損失慘重,還怎麽完成祖大將軍交付的使命啊?正好呂氏族人哀告,說胡軍最近很可能會攻打我家,還望將軍前往相助。郭誦心說若有呂氏塢堡可依,不比困守渡口為好嗎?

再者說了,我這五百精銳,最好遊擊作戰,且想當初祖大將軍、裴大司馬未至,我跟隨著舅父李世回,就慣於與胡遊鬥啊——因為正面作戰,很難打得贏。只要翻過面前的襄山,入於平野,若呂氏可守則守,不可守我就揪幾名當地向導,退入山中,不信不能與胡寇周旋個十天半月的。

渡口若失,後路斷絕又如何?據祖大將軍所言,關中之戰,裴公必勝,則劉粲十萬之師一朝而敗,河上各堡亦必人心惶惶,我還怕殺不回去麽?且若裴公趁勝渡河,直入河東,我便可以有所依靠。退一萬步說,裴公雖勝而力盡,不克進擊,祖大將軍也沒有足夠兵馬再接應我返回弘農,渡口又攻不破……大不了我緣山而西,往河內找舅父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