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、畫蛇不必添足(第2/3頁)

本來也是意料中事,此城高峻、牢固,守卒數量雖然不多,用來守備這一面城墻,也勉強敷用了。根據劉粲多年來行軍作戰的經驗,只要守兵士氣不墮,將領不生怯意,這般城池,等閑守個三五天總歸不成問題——因為己方並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啊,純靠蟻附而登,相當於守方五人當我一人,哪兒那麽容易突破得進去?

非止一將,已然多次跑來懇請,還是暫時退兵歸營,重新編組,延緩攻城之速,減弱攻城之力,只嘗試用車輪進攻,消耗守兵的體力為好。倘若還是這般全師押上,雖說對守兵的體力消耗更大,士氣壓逼也更有力,終究己方消耗太大,難以承受。已經有十多個小隊被徹底打殘了,非止氐、羌雜胡,僅匈奴甚至屠各健卒橫屍城下的就不下數百人,要再這麽打下去,到天黑也未必能夠破城,己軍士氣倒要跌落谷底了!

然而劉粲自知時不待人,斥退眾將,仍命猛攻。他自帶兵以來,所臨堅城大邑也不在少,包括洛陽、長安,說不上一鼓而下,也從來都沒有過那麽大的傷亡。晉人雖然善守,但面臨胡軍如此迅猛的攻勢,多數在支撐了一整個白天之後,士氣都會渙散,翌日再攻,便要輕松得多。大荔城終不比洛陽、長安,守軍數量也不甚眾,我不信它能夠支撐更長的時間!

而今猛攻一日,晚間再作幾次佯動,以疲累晉人,相信明日,最晚後日,便可克陷大荔。氣可鼓而不可泄,倘若放緩了攻勢,讓晉人得以喘息,就怕短時間內難以陷城,則一旦裴該、甄隨等前來救援,己軍的形勢便岌岌可危了。

故此,堅決不能停!汝等勿慮傷亡,繼續奮力攻打可也!

可是到了未時左右,突然有士卒來報,說喬車騎率數十騎殘兵來至陣中。

劉粲當場就驚了,急忙召喚喬泰進來,問他:“卿如何敗得如此之速啊?”

喬泰伏地而哭道:“殿下才去,當日晚間,裴該便將全師殺出郃陽西城,臣不能阻,乃被迫撤圍暫退,以求別立營寨而拮抗之。誰料比及天明,甄隨忽自西方殺至,其勢銳不可當,臣方立寨,無以阻遏,被其親將數百銳卒突入中軍,幾不得免……”

劉粲不禁瞠目道:“如此說來,裴該已與甄隨合兵,或將直撓我後麽?!”

眾將都勸,說這大荔城肯定是攻不下來啦。原本計算著,喬車騎虛張旌幟,可以迷惑裴該,又可牽絆裴該、甄隨等兩日以上,則咱們起碼有兩天半的時間可以攻打大荔城。只要阻斷了大荔內外的消息,哪怕裴該殺到身後,咱們先一步踏進城去,他也無計可施,更不敢直逼城下。可如今裴該跟咱們簡直是前後腳離開的郃陽,最晚明日白天肯定就追來了,則我軍背倚敵城,還如何與之對決啊?

況且我軍雖眾,猛攻大荔一日,士卒亦皆疲憊,士氣也不振作,敵雖遠來,卻是生力勇銳,即便只有兩萬之數,恐怕亦難拮抗——這還沒算甄隨所部,以及尚不知身在何處的郭默呢!

劉粲不禁亂了方寸,便問諸將:“今當如何?”

裴該既然殺出了大荔城,他在咱們北方,可見運路已斷,而且北歸夏陽、涉渡歸國的道路同樣不通。難道要就此放棄對大荔的攻打,匆忙北進,距城在二十裏以上,再尋合適的地方立營下壘,與晉人決一死戰嗎?北方全是平原地形,無險可守,倘若倉促對決,我軍士氣不振,難有勝算;倘若立營守備,一夜之間,營壘如何可成啊?而且糧道既斷,我又能守幾日?

他原本匆促南下,就是想打一個時間差,先攻取大荔,再威脅長安,如此一來,主動權就徹底捏在自己手裏了。誰想裴該那麽快便瞧破了自己的謀劃,連夜破壘來追,那自己進無所據,退無所依,就只有硬碰硬了嗎?

退回兩三天去,劉粲真不怕硬碰硬,但如今糧道斷絕,必然影響軍心士氣。他雖然帶著不少伕役,監押糧車,也不過夠七日之用而已——大軍行進,不可能把大批糧食全都帶在身邊;況且國中糧本不足,還得靠韋忠在河東一升一鬥地從各世家嘴裏往外掏,隨時勉強維持半月之需罷了,如今還有數萬斛糧尚在夏陽,未及押解南下……

糧食若不能源源不絕運至軍中,則軍心必然不穩——即便尚夠幾日吃用的——還怎麽寄望於士卒們聽指揮、打勝仗呢?

右車騎將軍王騰便道:“為今之計,只有放棄大荔,揮師東向,去奪渡口。若得蒲坂渡在手,退路可保,糧運也當不匱,我軍可背河下陣,試與晉人決戰。”

在他想來,士卒們知道身後渡過黃河,便是自家土地,糧食也可從蒲坂渡口順利運達,自然心就定了。裴該、甄隨見狀,若是進入大荔城,那咱們還有回旋的余地;若是一直追到渡口,咱們可以趁其遠來,立足未穩之機,嘗試發起迅猛攻勢。倘能於渡口挫敗晉軍,便可全師返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