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、大荔城上(第2/2頁)

幾句話才剛說完,胡軍就已經進入守方射程範圍了,陳安在城樓上搖動旗幟,一聲令下,當即亂箭齊發,如雨而下。不過陳安表面上泰然無事,心裏也在打鼓,他就沒料到來的是劉粲主力,如今略略統計,敵勢不下五萬之眾,光靠射箭肯定是逼不退的,等會兒城頭短兵相接,就算能夠順利守住,己方的傷亡也必不在小。

大荔城大,四千人繞城大半圈,將將夠守——而且你城南也不可能徹底放空啊——實在剩不下多少預備隊來啦。胡軍卻是一眼望不到邊,倘若不顧傷亡,車輪進攻,反復撲上,最多三天,恐怕城內士卒的體力就會耗盡——哪怕秦州兵再勇也不成,終究只有三千之數哪。

他進城之前,就已經遣快馬去追甄隨了,但實在估摸不出,甄隨究竟多久才能折返城下。

陳安是隴上驍將,最擅長平原對決,正面搏殺,斬將奪旗,論守城則實非所長。或許陶侃或劉夜堂在大荔,不僅僅是拍著胸脯說必能守住,心裏也是安穩的,陳安卻只有表面鎮定,心裏難免七上八下。

不由得暗恨甄隨,都是你瞎玩花樣,搞什麽繞路、分兵,結果陷我於如此險地……更倒黴是荀夫人還在城中!我以寡臨眾,就算最終守不住,也不當死罪,但若夫人有個三長兩短,大司馬還能夠饒得過我嗎?實在不成,要麽我幹脆綁了荀氏,開城降胡好了……

不由得暗瞟一眼荀氏——荀灌娘正注目城外戰場,渾然未決。

陳安完全是靠著自己桀驁的素性撐著,才沒有當即拔刀,比劃在荀灌娘脖子上。他心說就算要降胡,也得等到山窮水盡之時,這還沒打就降,或者打了沒輸就降,實在有損我陳某人的威名啊!當日降裴該,那是因為裴該大義名分在手,且將全得秦州之地;今若降胡,秦州兵會肯拋棄父母妻兒相隨麽?終究都是臨時招募的健勇,不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老兵哪!

倘若欲降而秦州兵違命,只恐不能順利將荀氏送出城去……而即便投了胡了,秦州兵若多不肯從,則自己孤身一人,能有望得到漢國重用嗎?

而且短期內兩度陣前降敵……特麽的我陳將軍還要臉呢!

於是暗中吩咐幾名親隨,且好好看住了荀夫人,勿使脫離我的掌控……具體該怎麽辦,先守上幾天再多。

……

郭默在頻陽,距離郃陽大概二百五十裏地,急行軍四日可至,快馬探查敵情,傳遞消息,來回也不過三日途程。他遂使北宮純、羅堯、文朗、劉光等將率騎兵於上洛水附近逡巡,偵察胡軍動向,囑咐說若遇小股胡軍,爭取突襲挫踏之;遭遇胡軍主力,則不可孟浪,應當立刻收縮回頻陽;倘若如此前劉悝、靳康那般萬眾左右,則可嘗試擾其運路,迫其自歸。

劉悝、靳康當日欲圖引誘郭默出城來戰,就是見北宮純欲斷其後,而郭默也止使數百人“反誘敵”——其實是周晉殘部,郭默壓根兒就沒出城——無奈之下,又收縮回郃陽城下去的。

根據北宮純等部騎兵的探查,胡軍大致分為四部分:劉粲主力圍困郃陽;別使劉驥南下,似欲謀攻大荔城或蒲坂渡口;呼延實守山口晉人故壘;李景年屯兵夏陽。

按照裴該的指令,頻陽方面各部要等見到郃陽城頭燃烽起火,便急出兵,東向渡過上洛水,與甄隨一西、一南,夾攻胡壘。胡軍雖眾,但糧秣不足,軍心難免動搖;晉軍雖銳,但兵數略少,又是強攻已成之壘——倘若計止此耳,這一仗的勝算其實不大。

關鍵是郃陽城內尚有兩萬余兵,若在郭默、甄隨攻打胡壘之時,開城殺出,內外呼應,胡軍便難免捉襟見肘了。

裴該原從人馬,也包括“涼州大馬”,將士多懷驕心,覺得除非胡軍兩倍於我,又占據地利,否則只要指揮得當,豈有打不贏的道理啊?當然啦,還得你們那些雜牌軍到時候別扯咱的後腿……

——雖然同屬大司馬三軍,但風林火山加“騏驥”,普遍要輕看“雷霆營”尤其是“灞上營”的戰鬥力一眼。

郭默、李義等舊將則曾與胡軍爭鋒、較量數年,而且敗多勝少,雖然如今“鳥槍換炮”,部眾質量和裝備都有了很大提升,面對強敵,亦不敢有絲毫的輕忽。故而那日宴飲之後,郭默便不時召集諸將,按查地圖乃至沙盤,反復研討此戰的成敗。

就中便有人提出來了,說咱們這裏形勢一片大好,就怕大荔甄隨那兒會掉鏈子,到時候配合不上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