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、絕處逢生

楊清解開腿上的繃帶,當即一股惡臭撲鼻而來。

傷口原本包紮得不錯,還敷上了金瘡藥,但大約是那晚逃出夏陽城,遁入山地的時候,奔跑過猛,扯動皮肉,又給撕裂了,此後沒有機會處理,竟致腐爛流膿……若非從昨晚開始,就時不時覺得鉆心地抽痛,他大概還想不到要解開繃帶。

楊清倒吸一口涼氣,多少有些手足無措,他心說我這條腿還好得了嗎?不會從此瘸了吧?

正這麽擔心著,突然間眼角寒光一閃,從旁邊遞過柄刀來,遞刀那人淡淡地說:“割開它,將膿血擠了去,汝尚可活。”

說話之人正是“厲風左營”督、鎮遠將軍周晉。

楊清聞言,不禁打了一個冷戰,膽戰心驚地問道:“周督之意……僅僅傷了腿,也會死人麽?”

周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,說:“即便小創不割,導致創毒入骨,除非割了汝的腿去,否則怕會有性命之憂……然軍中也無華元化那般神醫,便割了腿,八九成還是一個死字。”

楊清忙問:“如周督所言,及時割開創口,擠去膿血,便可得活麽?”

周晉答道:“七成可活。”頓了頓,又補充道:“倘若肉不再爛,五日之內也不發寒作熱,便可無虞了。”

楊清聽了,趕緊伸手就去接周晉遞過來的刀,誰想周晉卻又把手給縮回去了,隨即在楊清疑惑的目光中,揚聲招呼道:“取火石與幹草來。”

有部曲遞上應用之物,周晉燃起一小堆火,先將刀鋒在火上燎過了,這才重新轉向楊清:“坐定了,不要動……”沒等楊清反應過來,刀光便猛然一閃,擦著他腿上創口而過,疼得楊清猛地大嚎起來。

周晉收刀入鞘,呵斥楊清道:“大丈夫死都不怕,些許疼痛算什麽?休要鬼叫。”隨即命兩名部曲把楊清牢牢按住,他親自伸手為楊清擠幹凈膿血,然後又取一束幹草來引著了火,在楊清創口上燎了一燎。

楊清又跟殺豬似地慘叫起來。

周晉見原本那條繃帶已經染滿了膿血,無可再用,身邊又無清水可以盥洗,便即解開衣襟,從自家衷衣下端撕下一長條來,幫忙楊清包紮傷口。楊清才剛痛得有點兒麻木了,衣帶才一貼肉,卻又新添了一種難描難畫的刺痛……

他不禁心說,這便似往傷口上撒鹽……周督這貼身的衣服幹凈麽?不會是沾滿了汗漬,所以才這麽沙得疼吧……

當下咬緊牙關,感激周晉:“小人若能生還,全賴周督救命之恩……”左右掃兩眼,那意思:行了,別再按著了,把我放開來吧。

周晉道:“兵刃、草木之上,乃至空無一物處,但有氣息,便有病毒,入之於血,人易染疾,唯有先使火燒殺了,或者可免。”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:“此皆大都督所教也,果然清華貴胄,當世英雄,真是無所不知……汝若得生,休要感念我,繼續為大都督效死可也。”

楊清連連點頭:“小人自然忠於大都督,一心殺胡滅寇,為大都督廝殺出太平天下來,別無他想!”其實心裏說,大都督最好不但保佑自己別死,還保佑自己別殘,再保佑自己能娶上一房媳婦兒,傳宗接代,然後為官做宰,世世富貴……

嗯,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點兒啊?

就見周晉站起身來,招呼殘部道:“可歇得夠了麽?上路吧,今日若是不能走出這片山去,我等怕是都會被活活地渴死、餓殺!”

他們進山都已經第五天了,幹糧倒還存有一些,飲水卻全都喝盡,今早起身的時候,大家夥兒就只能都趴在地上,於草葉上舔吮露水,略略滋潤一下幹裂的嘴唇。

原計劃進山後便即轉道向南,突出山地,等到了平原上,那就一切好說,上洛水支流不少,起碼飲用水是不虞匱乏的。誰成想被李景年一追,慌不擇路,竟然越逃越北,然後翻山越嶺,就找不到南下的任何一條通路了。

於是打算,幹脆奔西邊兒去吧,西北方向山嶺中有橫山縣城,距離夏陽約摸百五十裏路程。然而這百五十裏路,只是地圖上丈量所得,山嶺綿延、森林茂密之間,根本無法直道而行,甚至都不可能在一裏地內保持面朝同一方向,結果連走五天,別說城邑了,連人跡都難尋一處。

眾人這才開始慌張,難道咱們才逃離了胡寇的毒手,卻要被困死在這山嶺之間不成嗎?

周晉鼓舞士氣說:“我老家在河內,北倚太行,千裏險塞,這馮翊之山,如何可比啊?便太行山上,也有人蹤,穿山之路,非止一條,如何這些許山嶺,我等便闖不過去麽?大都督曾雲:‘世上本無路,行走得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’我等正要在這山間踏出條道路來,日後請來救兵,便循路而回,復奪夏陽,將胡寇徹底封死在馮翊郡內,一鼓殲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