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、進退如風

劉驥率部南下,以覘大荔城動靜。大荔原有千余守軍,後來裴該行文長安,命將正在訓練中的七千兵馬北調,等這些兵進了城了,他才率部曲營北去援陶侃。七千晉軍在大荔休整三日後,也隨即出城北上——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傳來裴、陶兵敗,退守郃陽的消息。

劉驥迎面就撞見了這支晉軍,列陣與之相攻,晉軍無大將統領,指揮不力,一戰而北,丟下百余具屍體,便即匆匆縮回了大荔城內。劉驥追至城下,見城防甚是牢固,不敢往攻——前些天攻夏陽就把他郁悶得不行,短期內再難重鼓信心、膽氣,攻打堅城了——於是轉道而東,去取蒲津附近的渡口。

渡口亦有六七百晉軍屯紮,據壘而守。劉驥連攻兩日,將將克陷,突然劉粲傳來將令,命其停止攻擊——把渡口暫時留給晉人吧。劉驥無奈,只得撤圍後退,遂於大荔、蒲津之間抄掠晉人村落。

大荔城周邊地區農業比較發達,自耕農數量比北部為多,有很多或者來不及,或者不肯聽命撤入大荔城。劉驥因此接連夷平了四個村落,殺掠晉民千余,頗搶了幾千斛的糧草,聊作小補。但隨即甄隨、陳安便率軍離開大荔,前來進討,與劉驥正面相對。

陳安問甄隨道:“我軍六七千眾,與胡勢相當,然胡之騎兵較我兩倍有余,平原之上,無險可守,此戰非容易也。將軍有何謀劃?”

甄隨笑道:“陣而後戰,或恃險為守,不過庸將所為尋常事也。唯於平原之上,直面強敵,身先士卒,長驅直入,才見我等與彼等不同,堪為一時之傑!”他的意思,列什麽陣,謀什麽劃啊?咱們直接殺過去不就完了麽?

關鍵是劉驥托大,因為此前與大荔城內出來的晉軍交戰,輕松獲勝,故此並不把晉人放在眼中。在劉驥想來,你們也就會守城而已,倘若無險可守,平原對決,又如何是我皇漢百戰精銳的對手啊?所以他也沒下營,也不立壘,命步軍在中、騎護兩翼,直接就鋪天蓋地地掩殺了過來。

甄隨說既然他想跟咱們對攻,那咱們也不能示弱啊,隨即笑問道:“前日冀城內較量,我僥幸得勝,將軍心中可有不服麽?”

陳安趕緊拱手否認:“甄督勇力,當世無對,末將焉敢不服?”本來只是尋常場面話,誰想卻被甄隨揪住了漏洞,說:“既雲不敢,可見非真服也。今日倒正是良機,我當與汝真刀真矛,再公平較量一番看——可將步卒皆交於我;陳將軍久在隴上,嫻熟馬戰,騎兵一以付汝,我等直攖敵鋒可也,且看誰能先獲賊將首級!”

陣安心說你啥意思?咱們這兒六千多步兵,戰馬不到三百匹,你領了大頭兒走,給我個余數,比鬥誰能先獲敵將首級,還說是“公平”較量?你這人怎麽這麽無恥呢?!

可是他生平雖然桀驁,自恃武勇,偏偏還就不敢不服甄隨;加之甄隨是裴該愛將,位至四品武衛將軍,領中軍佐,比自己高一大截,實不便當面頂撞……轉念再一想,也好,你把騎兵都交給我了,那麽一旦遇挫,我便可率騎兵先走,返歸大荔——反正你是違令出城,事後大司馬須怪不到我頭上來。

當即應承:“既如此,我所領騎兵數少,甄督當容我先發。”

甄隨說當然你先發,咱們一起朝上猛沖,你四條腿肯定比我兩條腿沖得快啊。

兩支大軍就此在平原上如同兩道洪流一般,洶湧相撞,戰到了一處。陳安雖然起了先走的心,但終究勝負未分之時,不便遽然後撤,他首先領著三百騎兵斜向兜抄,直取胡軍右翼。胡騎前來攔阻,陳安左手七尺長刀,右手丈八蛇矛,沖鋒在前,雙手揮處,十蕩十決,竟無一騎能在他手下走過一個回合的。

胡兵也是沒想到晉人如此膽大,竟敢與自軍對沖,右翼四五百騎竟然被晉騎直透而入,瞬間崩散。劉驥見勢不妙,急忙從中軍調步兵前去堵截。誰想陳安沖過一陣,見敵長矛如林,看看抵近,急忙一撥馬頭,率領所部從胡陣前橫過,便即遠飏而去。

劉驥才剛舒一口氣,正面甄隨領著步兵也沖過來了。

甄隨早就下了馬,左手盾牌,右手長刀,撒開兩腿,直透敵陣。緊跟在他身後的,就是這些天精練的那五百銳卒,也皆短兵在手,沿著甄隨破開的口子便直沖進去,隨即左右分開,將胡陣缺口進一步撕裂。

劉驥因為輕視晉軍,並未嚴陣以待,加上他還希望能夠咬住這一部晉軍,等取勝後,方便踵跡而追,說不定直接尾隨著敗兵就能夠沖進大荔城裏去呢,一時疏忽,遂被甄隨等透陣而入。這陣勢一散,便屬亂戰了,甄隨所部可是最擅長亂戰的,往往三五人成一小集團,便可直面十倍於己的胡兵——兩人在上格開敵矛,一人矮身自敵胸腹間斫殺過去,長刀揮處,鮮血四濺,慘呼聲久久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