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、薛強壁(第2/3頁)

因此只是虛聲渡采桑津,大軍卻偃旗息鼓,隱秘南下,打算從汾陰、夏陽之間渡過黃河。這個位置,距離陶侃所部的大本營大荔很遠,而且渡河之後,鄰近馮翊北部的丘陵溝壑地帶,平原地區比較狹窄。換言之,只要盛陳大軍於險狹處,便可以阻遏晉軍來援,不費吹灰之力攻破夏陽,取下進取關中的第一座橋頭堡。

所以陶侃也說,胡軍若自夏陽涉渡,本是上策。但可惜大軍行動,不可能毫無聲息,倘若消息提前泄露,晉軍就能夠先將主力集結在夏陽附近地區,加以遏阻,甚至於半渡而擊。劉粲勢必不可能拉著數萬大軍,就在黃河東岸跟晉人捉迷藏,再別尋渡口啊。

故此為了隱秘消息,使晉人不知道自己將從何處渡河,只好分散兵力,防守各渡,劉粲早就跟重臣們反復謀劃,拿出來了全套的惑敵之計來。第一步,當然是揚聲自采桑津西渡,同時也命氐、羌等六夷兵馬,高張屠各、匈奴精銳的旗幟,真往采桑津去虛打個轉。

第二步,就是要收拾那些河東晉人世豪了。

太師劉景等人原本是不建議經河東而向關中的,因為晉人世豪的向背難以保證。

河東豪族很多,名望、田地、戶口為首的自然是聞喜裴,軍力最盛的則是汾陰薛,此外聞喜還有毌丘氏,安邑有衛氏,解縣有柳氏、梁氏,等等,大小不下十數家,彼等所有田土,幾占一郡之半,論人口數那就更多了。

實話說,倘若劉氏初起兵之時,這些晉人世豪就能同心一意,聯兵抵禦的話,即便最終戰敗,胡漢也不可能在不到五年時間,便即蹂躪河南、進圍洛陽。放諸今日,劉粲若想一舉而解決這些晉人世豪的問題,估算之下,起碼要投入五萬以上精兵,廝殺超過三載,並將河東膏腴之地徹底踩爛……即便已滅晉朝,控禦了大河南北,這仍然是一筆蝕本買賣。

因此自劉淵建基以來,對於這些晉人世豪——也包括平陽郡內的賈氏等——基本上以羈縻為主,只要你們奉漢正朔,不造反,我就允許地方自治。而且距離黃河較近的很多塢堡,在此前相當長一段時間內——也包括歷史上其後祖逖入河南之時——都是兩屬晉胡的,平陽政權也只好當作沒瞧見。

在這條時間線上,既然祖逖已盡得河南地,收復了洛陽,盛陳兵馬於黃河南岸,那麽咫尺之遙的河東晉豪會與之暗通款曲,這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的事情。劉景等人因此擔心,即便那些家夥在局勢明確之前不敢真的背反,他們也極有可能將軍情泄露給裴該、陶侃知道啊。則若晉人知我必由汾陰涉渡,預陳重兵於夏陽,此去無異於自投羅網。

由此劉粲便即親率部曲先行,從莊院中誆出了薛濤,同時所部數百人接管渡口防禦,嚴令片舟皆不得渡,以此來封鎖消息。劉粲還命薛濤作書,把裴碩等附近各家世豪族長都“請”到自家大帳來,向他們索要糧秣、物資,甚至於士兵。

他安慰薛濤,說:“軍行隱秘,為免消息外泄,是故盛邀先生來此,實無惡意。孤久慕先生大名,國家正當用人之際,遂使先生受驚,先生勿怪。”隨即命人取來一張牘版,親手遞給薛濤。

薛濤仍然跪在地上,雙手接過來一瞧,原來是張“委任狀”,蓋著尚書大印,拜他為討晉將軍,封汾陰縣侯。

薛濤大吃一驚,急忙雙手高舉,哆哆嗦嗦要將牘版奉還,說:“草民駑鈍之資、山野之性,實不願仕,以致案牘勞形,還望殿下寬赦……”

劉粲將身子略略前傾,面沉似水,注目薛濤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薛先生倘若真無出仕之意,孤也不便勉強。古來隱士多覓山高水遠處避囂,不如孤遣軍送先生入於吳山,頤養天年,如何啊?”

不等薛濤反應過來,他又猛然間雙眉一軒,厲聲喝道:“國家正欲奮武強兵,底定中原,鐵騎踏處,或死或降,豈有二途?倘若先生不肯為國效力,又不肯歸隱山林,那說不得,‘芝蘭當道,不得不鋤’!固然,為國家長治久安計,我不能猝然蕩平河東,但若只滅薛氏一族,有何難哉?!”

薛濤不僅僅雙手,就連整個身體全都觳觫起來了,而且越抖就越厲害。

劉粲道:“先生且將制書收好了,手不要抖——若然牘版落地,孤便立發六軍,踏平董亭,族滅薛氏!可憐先生嬌妻、幼子,都將死無葬身之地。不過先生放心,我先不會殺先生,妻兒固然再難得見丈夫、慈親,先生臨終之際,卻有望再見妻兒遺骸一面。”

薛濤恐懼到了極點,急忙手捧牘版,拜伏在地——當然還得竭力控制著自己的雙手,不要讓那份制書沾著地面——連聲哀告:“殿、殿下饒命,我妻兒無罪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