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、中箭

陳安等先期抵達上邽城下,但司馬保卻聽信了張春所言,閉門不納,只命陳安率部在城北紮營,與城池呈犄角之勢。

陳安得報大怒,恨聲道:“張春必是害怕我入城後,將會砍他的狗頭,故而不敢放我等入城也——真正小人心胸!”

但實際上他還真是這麽想的,此來上邽,就是打算趁機誅殺張春。如今的形勢哪怕是個瞎子都能瞧得出來,則陳安雖然對司馬保仍懷故主之誼,有感激之情,若非想殺張春,卻也沒必要特意跑來自蹈死地。

然後他紮下大營不久,裴該便率軍趕到了。甄隨也自故道來合,建議說:“應當先破陳安,則守兵必然膽落——末將請命去攻陳安。”

裴該笑道:“汝是聞陳安勇名,故欲生搏之吧?”正待答應,王堂從旁邊跳出來,說:“我軍中勇者,豈止甄軍佐一人?末將願先去攻陳安,若不能勝,軍佐再出不遲!”

裴該便命王堂率“蓬山左營”前往,王堂近壘叫陣,陳安披掛而出,遠遠地就喊:“汝即是甄隨麽?”王堂大怒,喝道:“某乃大司馬麾下驍將王堂,特來取汝性命,區區隴上匹夫,又何必甄將軍動手?”

陳安擺擺手:“若非甄隨來,無人能破我壘——汝可退去,換他來戰過。”

王堂聞言更怒,便即列隊前沖,陳安據壘而守,連續三次打退了裴軍的進攻。但他也不由得心驚,對楊曼、王連說:“只道官軍中唯甄隨最勇,所部也皆驍卒,不想這藉藉無名的蓬山營也如此能戰。今敵稍多於我,我憑壘堅,尚可守護,異日若發大部來,可該如何應對才好啊?”

派人急入上邽城,希望在自己再次遭到進攻的時候,城中可以派兵殺出來援護、夾擊——要不然不讓我進城,而命我城外紮營,是為的什麽啊?張春倒是也知道這是唯一的勝機了——若能通過內外夾擊,擊敗裴該這一部,就有可能大挫敵勢,有助於長期堅守。但他自身怯懦,不敢親自出城來戰,又不敢傾城而出,最終只派了一千多人相助陳安。

王堂分一部抵禦城內兵馬,才一照面,敵即崩潰。可是陳安趁此機會發起了一次迅猛的反突擊,他親自步行出壘,一手長矛,一手大刀,直入裴軍陣中。王堂惱怒來迎,與陳安對戰數合,竟不能敵,被迫後退。

就這樣廝殺了一整個白天,黃昏時分各自退去。“蓬山左營”計點傷亡,不下三百,殺、俘敵兵與此相當——不過多數是砍的城裏出來的人馬,陳安本隊損失有限。

王堂悻悻然回大營來見裴該,一進帳就先瞧見甄隨那張醜臉上堆滿了幸災樂禍的哂笑。王堂更感羞愧,單膝跪倒說:“陳安甚勇,所部也頗精銳,加之築壘多日,工事已完,末將猛攻一日,竟不能克,特來請罪。還望大都督允末將明日再戰,必要生擒陳安,獻於戲下!”

甄隨笑道:“我早說汝不是那陳安的對手,若是我去,早便取下他首級了。”轉過頭去請令:“明日還是由我去打陳安吧。”

裴該擺手道:“我今日見那陳安雙手執械,踏壘而戰,甚為驍勇,且其部也肯為之死鬥,可見說他在隴上甚得人心,並非誆語。都是我中國好男兒,實不忍見此生死搏殺、兄弟相殘……明日我當親往,諭其來降,若不肯時,卿等再攻不遲。”

於是第二天一早,裴該便率諸將吏及部曲三千人,靠近陳安營壘,喚其出來搭話。陳安甲胄俱全,率兵開營而出,遠遠地就一拱手:“陳安拜見大司馬,因有甲胄在身,不能跪見,大司馬請勿怪罪。”

裴該揚著竹杖笑道:“然而,是誰命將軍著甲的?朝廷、行台皆無令旨,勞將軍離隴城而來上邽。”隨即雙眉一軒,沉聲道:“司馬保怙惡不悛,朝命討伐,難道將軍欲黨附叛逆,為他殉死不成麽?!”

陳安忙道:“末將本為隴上庶民,受先王(司馬模)簡拔為將,故不忍見其子受縛,這才趕來相救。其實南陽王並無失德,皆受張春、楊次小人挑唆,才敢違抗朝命,前大都督擒斬楊次,隴上晉戎俱感大德。今請暫退,則末將必殺張春,使南陽王上奏謝罪……”

裴該厲聲道:“秦二世若不失德,趙高何由擅政?豈有司馬保賢明,而能為小人所蒙蔽之理啊?朝命使司馬保入京謝罪,彼不肯往,我故前來相迎。”隨即豎起兩枚手指來:“我可放將軍入上邽城,期以二日,請斬張春頭,並使司馬保開城迎降,否則一旦城破,難免玉石俱焚!”

陳安心說我要能進城早進去了,還等你放啊……拱手道:“末將愚魯,但知受人恩惠,報其子孫,今若南陽王開城迎降,末將必自縛而拜大司馬,以謝執兵相向之罪;若南陽王堅不肯降,末將無奈,也只好不自量力,螳臂當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