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、觀星(第2/3頁)

裴該雅不願在部下面前表現得自己有多迷信,但沒辦法,為了說服溫嶠,讓他去提醒劉琨,只能暫且“自甘墮落”了……心中無奈而嘆,表情因此更顯凝重。

郭璞繼續說下去:“因見大星隕於東北,知一二年間,朝廷將損一重將——或應於遼西公(段疾陸眷)乎?今見溫君面現死相,乃有所聯系、揣測,姑妄言之,若有不應,明公勿怪。”

裴該趕緊說:“卿可明言,我不怪罪。”

於是郭璞就說了:“遼西公年事已高,將不久於人世,則若遼西公歿,段部或將大亂……”轉過頭去問溫嶠:“君熟遼西之事,若遼西公有不諱,世繼為誰,可能安守基業啊?”

溫嶠黯然道:“遼西公諸子並皆夭折,今唯一幼子,尚未成年……”

郭璞說那就對了——“遼西公叔父涉復辰尚在,諸弟匹磾、文鴦、叔軍等並壯,且尚有末柸、段牙等從弟,各典重兵。似此,焉有不亂之理?我料段匹磾、末柸必相攻伐……”段匹磾、段末柸不和睦,相隔萬裏,郭璞當然不清楚,估計整個長安城中,也就裴該知曉此事;但溫嶠對此自然是了解的,聞言乃不質疑,只是聆聽不語。

“……大司空在薊,若相助發兵,必有折損——或溫君當歿於是役也。”

其實溫嶠未必會死於段氏之亂,兩段再怎麽打生打死,逮著晉朝官吏還都是恭恭敬敬供起來的——所以段末柸擒得劉群亦不殺。而且在原本歷史上,溫太真當時正奉命前往建康,謁見晉元帝司馬睿,就此逃過了一劫,同為劉琨姨甥的盧諶和內侄崔悅則逃奔段末柸去了,一個都沒死。

然而歷史改變了,未必還這麽巧,溫嶠恰好出使在外,況且你要不先嚇嚇溫太真,把他給唬住了,他未必會回去相勸劉越石啊。

且說溫嶠聽了郭璞的預言,不禁茫然,愣了少頃,便問:“遼西公果然將逝麽?”郭璞回答道:“天象如此,或別有高人能夠禳避,為遼西公改命,亦未可知。”意思是:我所言乃是天意,信不信由你……萬一不準,那是別有緣由,跟我無關。

溫嶠又愣了一會兒,拱手問道:“如郭君所言,我亦命不久矣……未知可有禳避之法麽?”

郭璞輕輕搖頭,卻不回答。

這時候就該輪到裴該發話了,當即態度誠懇地對溫嶠說:“太真,我不識觀相、望星,但以常理推論,遼西公年事既高,壽將不永,大有可能。則其歿,段部七成必亂,匹磾、末柸必相征伐,也在情理之中……”

溫嶠頷首,表示贊同。

“段部自家事,劉司空實不當涉足其中,而若相助段匹磾,戰陣之上,難保萬全,非獨太真也——不殺胡而死,反死於亂,豈不可惜?太真若求自保,可即留長安,不必返歸薊城;若愛劉司空,還當歸薊諫阻為是。想來若劉司空不涉於亂,太真亦自可保安。”

裴該擔心溫嶠一害怕,那我不回薊城去好了,所以先拿話頭堵他——死的可不一定光你一個啊,你要敢留下來,那就是唯求自保,是為臣不忠,為甥不孝!這種汙名你擔得起麽?!

其實不用裴該堵,溫嶠畢生事業都寄托在姨丈劉琨身上——他當然不知道,在原本的歷史上,即便沒了劉琨,他老先生仍能在東晉官至驃騎將軍,青史留名——既然聽郭璞預言段疾陸眷一兩年內就會死,怎可能不趕緊跑回薊城去提醒和規勸劉琨啊。

裴公所言有理,他們段家自己的事兒,打生打死,其實跟我等晉人無幹,真若插足進去,必有損傷,那勢必影響到恢復大業啊——石勒就在南面虎視眈眈,豈肯放過這個大好時機?劉琨最佳的選擇,其實是兩不相幫,自率晉軍護守南境,以禦石勒,等你們段家先打出個結果來再說。

關鍵溫太真也有點兒先入為主,以為郭璞真是料算無虛,而裴該擅觀天下大勢——此前他就說石勒將會壯大,不但王浚,就連劉琨都扛不了多久,自己還曾經暗笑,結果不都應驗了麽?如今相隔萬裏,無論郭景純,還是裴大司馬,對於薊城和遼西之事都洞若觀火,這說明了什麽?說明前者是真的能掐會算啊,後者是真的目光如炬啊。則二人之言,豈可不聽?

因而溫嶠面容一肅,便朝裴該拱手:“嶠非聖賢,然亦不敢獨善其身,自當急歸,奉勸大司空警惕將來之事。還望裴公速命蘇將軍北伐,以攻曹嶷,則厭次邵將軍無後顧之憂,乃可牽絆羯奴。否則若遼西有變,羯奴趁機北上,誠恐幽州也非國家所有也!”

裴該連連點頭,然後一指郭璞:“還勞景純大筆,這便行文命蘇峻北伐青州。”

溫嶠匆匆告辭而去,胡焱等人見他走了,便一起將目光投向郭璞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天象果然說東北將殞重臣,是應在遼西公身上麽?”郭璞望一眼裴該,裴該面色一沉,對眾人道:“適才景純不敢放言,其實……恐是應在劉越石身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