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、生而異香(第2/3頁)

裴該就一直愣著,直到聽聞“母子平安”四個字,臉上僵硬的肌肉才驟然間一松,隨即嘴角一咧,笑意滿溢。他趕緊朝葛洪深揖:“多蒙先生施救,大恩無以為報……”

葛洪笑著擺擺手,說:“裴公可入室撫抱麟兒,洪暫告辭,明日再來求見。”他知道裴該今天不可能再有精神頭來接待自己了,那我還是先走吧,咱們明天再會。

裴該吩咐裴服將葛先生恭送出去,自己一轉身就躥進了寢室。進來一瞧,只見荀灌娘面色蒼白,滿頭大汗,擁著被子癱軟在榻上,貓兒正用熱手巾幫她拭面;幾名仆婦在清理地上的汙血,以那老穩婆為首,三名穩婆並頭一處,正把初生兒浸在水盆中,細心擦洗。

裴該就瞥了兒子一眼,心說——好醜怪。那小東西皮膚粉紅,但是皺巴巴的,眼睛未睜,五官有四官全都擠在了一處,一雙招風大耳倒是支楞左右。以人類的普遍審美來看,這種東西就只占了一個“醜”字,但不知道為什麽,裴該瞧著,卻不生厭。

他只是想:難道我初生之時,也是這麽難看的麽?

也就瞥了這麽一眼,隨即他就趕緊跑到榻前,抓住了荀灌娘露在被外的手——這只手平素頗有力量,此際卻軟綿綿的,柔若無骨。

荀灌娘緩緩睜開雙眼,望望丈夫,虛弱地笑了笑,低聲道:“幸不辱命。”

裴該忙道:“夫人說哪裏話來?若生子,是有大恩於我,若不生,也無關緊要,還當以夫人身體康健為重。”

貓兒在旁笑謂:“方才險些將我嚇死,好在夫人拼命用力,那位先生又指點得法,公子才得順利生下——原來婦人生產如此兇險,我還是不嫁人好了……”

荀灌娘輕輕搖頭:“汝今日受了驚,過幾日便不這麽想了。”

裴該看妻子雖然虛弱,中氣不足,倒確實不象有什麽性命之憂,這才徹底放下心來。隨即左右望望,吩咐道:“可將窗戶打開……”

老穩婆忙道:“裴公,婦人生產後一月,切不可受風啊。”

裴該笑道:“此際哪裏有風?若怕著風,可將錦屏張於榻前,唯室內空……氣息如此渾濁,豈可安居啊?”

他前世就聽說過,為怕受風,把產婦置於密不通風的環境中,這是千古陋俗,事實上產婦非常需要清新空氣,只要謹慎點兒別讓她感冒就成。未來的訊息社會就是如此,各種有用沒用的信息,都可能通過各種渠道或有意或無意地傳遞給受眾,故而那時代的人普遍比古人知識面廣,見識為長。

裴該說那句話的同時,本能地又抽了抽鼻子。他才進來的時候,就感覺這屋裏密不透風,空氣很渾濁,這回重新聞聞,才發現——咦,貌似真還摻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……難道說葛洪所言是真,我這兒子果然生而帶有異香不成麽?

就問貓兒:“是何香氣?”

貓兒用下頜朝榻旁的熏爐一點:“喏,是那位先生帶來的百蘊香,說可保產子,且能定神安魂。”

裴該聞言,不禁撇嘴,心說這葛老道果然還帶著江湖騙子的習氣……

……

再說彭曉彭子勤被發為城旦——也就是苦役犯,最初都派去築城,故有此稱——但是裴該沒真讓他去做苦力,而仍然要他精研火藥,搞出不同功用的配比出來。

幹的活兒雖然一樣,但跟在徐州之時,有若天壤之別。如今彭曉無官無職,平素只能穿一襲麻布短衣,日常飲食僅僅管飽,出出進進都有兵卒監護,別說偷跑出去倚紅偎翠了,就連假期都沒有……

彭子勤真是悔不當初,卻又無可奈何,只盼望著趕緊把裴公吩咐下來的工作完成了,當面稟報的時候,可以哀哀哭訴,再度懇請寬饒——只可惜,試制火藥配比不但危險,還極其繁難,得要反復做試驗,根本就沒有捷徑可通。

彭曉其實並不在長安城內,而在灞城以北,這裏有一片正好包夾在渭水、灞水和成國渠之間的狹長土地,乃是裴該新建的“工業區”。

根據徐渝的設計,通過水運把各方搜集到的原料運至此處,加工建設。裴該深知若分散且不成規模,就無所謂“工業”,永遠都是手工小作坊而已,故此將所屬匠人齊集於此,先後設置了鐵作、木作、造紙和印刷等各工坊,用工都在三百人以上。此外還有“火作坊”,即為試驗和制造火藥的所在,但距離其它各坊都遠,且有重兵守護——因為各坊都同時制造軍用和民用產品,唯有火藥,這年月暫時只作軍用,而且必須保密啊。

各家工坊的西面,南依成國渠,還有十數頃的農業試驗田,試種各種作物,研究農業新技術,倘若成功,便可向各地推廣——反正目前雍州田土,三分之一拋荒,三分之一為世家所有,三分之一是民屯,自耕農很少,所以推廣起來相對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