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、道家來訪(第2/3頁)

裴該想到,這是可以捏在自己手中的一件強有力的輿論武器,從此家族升降,黜陟由心——既然不可能一舉將世族政治徹底摧毀,不如用這種春風化雨的手段徐徐更替之——不禁大喜過望,急忙躬身向董景道致謝,請老先生您這就開始動筆吧。

……

董景道最終也沒有答應出仕,不過裴該特意命人辟了一條可行車馬的道路通到他渭汭草廬,以便往來,返回長安後,他還三不五時地遣幕府官吏前往拜會老先生,並且聆聽其教誨。

然而裴該回到長安後不久,就被迫把什麽《姓氏志》暫且拋諸腦後了,因為別有一件大事占據了他所有工作以外的時間和精力——荀灌娘即將臨盆。

裴該在此之前,就遣人遍訪關中乃至河南,尋找有名的產科醫生和穩婆,為孩子的降生預做準備。各方推薦上來的人才,他都要逐一問答,擇優斥劣,對於那些醫生和穩婆將出來的方子,或者打算實施的手段,也都要由他過問、首肯後,才可施用。

其實裴該並不懂醫,大夫們開出來的藥方,多數都瞧不明白。只是他覺得中醫藥存在、發展了數千年,總應該有些合理的地方吧?而就算不合理,如今也沒有現代醫學可用,總不能諱疾忌醫,幹脆不看病、不吃藥。所以荀灌娘孕期若有不適,該吃中藥還得吃中藥,只是大司馬得先瞧過了,再召太醫令蔣通來咨詢過,才準烹煮。

因為有些方子瞧著就不靠譜啊,好比說你下倆蠍子,猶有可說,非得要一雌一雄,還須原配夫妻……這不扯淡哪嘛!而且荀灌娘身體素質向來很好,相信普通小毛小病的自己就能扛過去,故此為怕損及母親和胎兒,所有性烈的虎狼之藥,一概不準用。

就這樣戰戰兢兢,終於臨近了產期,裴該整天坐臥難安。不過該做的都已經做了,該防的也都防住了,余事只能憑運氣、看天意,是非人力——尤其這年月的人力——所能更易也。只是想到本時代胎兒的存活率之低,總讓裴該難以釋懷。

所以最後這幾天,裴該也不跑長安小城內的尚書省故址去辦公了,軍政諸事都在大司馬府前堂處理。且說這一日正心不在焉地批閱公文,忽然門上來報,說有一名士人投刺求見。

近一段時間來投大司馬的士人絡繹不絕,裴該初時並不在意,但當他接過名刺來瞧了一眼後,卻當即吩咐道:“快請進來。”

因為名刺上簡簡單單寫著:“丹陽句容處士葛洪。”

其實葛洪葛稚川只是一介修道者而已——這年月還並沒有專職的道教教職人員,故此他才自稱“處士”——裴該又不想煉丹,也不求長生,加上正擔心老婆生產的事兒,原本未必會在意。問題還在徐州的時候,裴該就心心念念請葛洪來“發明”火藥,雖說時過境遷,用不大上老家夥了,但還是本能地便即答應接見。

時候不大,只見一名士人葛衣幅巾,拱手而入。裴該定睛一瞧——這真是葛洪嗎?

因為在他想象中,葛稚川應該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,可是沒想到進來這位胡須雖長,卻如墨染,面色白皙,且少皺紋——這瞧著就不比我大幾歲啊,還是個中……中青年嘛。

對方進門後便即長揖不拜:“草民葛洪,拜見大司馬。”

裴該也不挑禮,乃請葛洪落座,開口就問:“不知先生年齒幾何啊?”

“草民是太康五年生人……”

裴該掐指一算,原來才比我大五歲,虛歲三十四……果然年輕啊,我還當他是修煉有成,所以才駐顏有術呢!

想來這是自己思維的誤區,就光知道葛洪為東晉著名道士,以為必是長者。其實仔細想想就能夠明白,倘若葛稚川如今就七老八十的,那理論上入東晉後不久便將逝去,後世該當記作“魏晉間道士”了……

於是寒暄幾句,問及葛洪的來意。葛稚川拱手笑道:“洪今北上,專為向大司馬謝罪也。”

其實這是瞎話,葛洪渡江而北,其實是因為修煉遇到了瓶頸,所以才起意遊歷中原,遍訪同道,以資補益。

這年月道教的主脈還是五鬥米道,初由張陵、張衡、張魯祖孫三代傳播於巴蜀,等到曹操攻入漢中,遷張魯等於鄴,遂在中原地區逐漸繁盛起來——後世的北方天師道、南方龍虎宗,此際尚未成型。

如今,也就是原本歷史上的東西晉之交,道教最繁盛之處,首在蜀中,次在中原,江南只能墊底。故而葛洪聽說裴、祖已定河南、關中,那四川暫時去不了,我不妨往中原去尋覓同道,參詳術法吧。

他在河南、潁川之間遨遊經年,然後西入關中,主要目的是前往終南山去尋訪梁諶。梁諶所在派別,後世稱為“樓觀派”,於北魏、隋、唐之際繁盛一時,且對幾代皇家影響甚深。但是樓觀派的資料大多是後人偽造的,什麽關尹喜創教、尹軌下凡授梁諶天書雲雲,除本派自說自話外,根本就無從考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