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、汾陰薛和襄陵賈(第2/3頁)

裴苫道:“宏德所言雖然有理,然亦不得不防也。”

裴碩說好吧,那我就再派人去跟薛家聯絡,看看對於此次韋忠前來征糧之舉,他們是什麽反應。倘若薛家老實從命,咱們就在事後按照同等數量,主動把糧谷送到縣裏去,表示只是討厭韋忠一人而已,對於胡漢政權,我聞喜裴氏還是恭順的。

……

汾陰薛氏,主要聚居在縣東的董亭一帶,無論田土、族人,數量都要稍遜於聞喜裴氏,但是以武傳家,武裝力量很強。據說光本族的勝兵就有千余,若連族人、依附、佃戶掃數征集,旬日間便可得兵五六千——即便整個胡漢國內,如今都很難找出第二支如此規模的私家武裝來了。

薛氏的大家長名叫薛濤,後世記載他官至梁州刺史,爵為安邑公,謚號忠惠,完全是子孫發跡之後的塗脂抹粉——以薛氏蜀漢降民的身份,怎麽可能做晉的公爵,並且還封在同郡的安邑?

事實上,薛濤就一直未曾出仕過,其祖薛齊曾任蜀漢巴郡太守,勉強算是守牧過半個梁州。魏滅蜀時,薛齊率一族五千戶歸降,被遷至汾陰,本人則受封為無職無權的光祿大夫。入晉後,薛齊子薛興蒙蔭為尚書郎——史書則記載為尚書右仆射——死於“永嘉之亂”,根本沒有什麽官爵可以傳給兒子薛濤。

因而薛濤才會上趕著巴結同郡的裴氏,正好裴碩管家,定下了“聯薛制胡”的方針,特意將宗族近支女子下嫁薛濤為繼室。對於薛濤來說,這是在太平時節想都不敢想的良緣哪——聞喜裴啥時候把咱汾陰薛放在眼中了?再有閨女嫁不出去也不會考慮這種三流家族啊。就此甘心受裴碩之驅策。

這回裴碩遣人來到薛家打探消息,薛濤盛情款待,並且直言相告道:“韋忠與裴氏有仇,我又豈能不知?本不欲開門納入,考慮到……”嘴角略略上揚——“荊妻已有身孕,實不願於此時妄動刀兵。故而略略敷衍之,許了他五千斛糧而已。”

來人說既然如此,那說不得,我裴氏也只好輸糧五千啦。

薛濤搖搖頭:“不可,裴大薛小,若止輸五千,恐怕劉粲恚怒——怎麽的也得六千、六千五才成吧?”

來人就問:“倘若劉粲發兵來攻,薛氏可能與我等共禦否?”

薛濤說那是當然的,隨即卻又補充道:“我已在縣內設堅壁三處,互為犄角之勢。去歲平陽大荒,胡寇糧秣不足,料其最多不過發萬眾來,不必裴氏出兵,我薛氏自可當之。但若劉粲親率大軍到來,恐難守禦……”

來人慌了,忙問:“若真如此,當如何處?”

薛濤道:“那便只有俯首而降,質子入朝了。”隨即笑笑:“好在裴氏之甥尚未降生,遣前妻之子去往平陽,我也不心痛。”然後笑容又再度收斂,道:“倘若劉粲不肯應允所請,定要滅亡裴、薛,無奈之下,只得舉族西渡,遷往夏陽……但不知裴公見在長安,可肯接納否?”

來人囁嚅道:“我亦不知……我家並未遣人與文約公聯絡。”

薛濤聞言吃了一驚,忙問:“裴公既執晉政,復逐劉曜,步武關西,料其不過三五載,必當渡河來攻。我本望以裴氏之婿的身份,前往相投,將相可期——為何不肯遣使聯絡啊?”你裴家別是真打算從胡了吧?那我薛家可該怎麽辦啊?

來人倒是知道其中緣由的——臨行之前,裴桐、裴苫就已經把裴碩的考慮、理由,在小範圍內傳達過了——當下也不隱晦,合盤托出。薛濤不禁笑道:“宏德公太過謹慎了些……無妨,若貴家有此意,我薛氏可密遣人往長安去。自劉曜去後,我便往汾陰渡口暗塞了不少族人,由此渡河,半日即可抵達夏陽……”

你們不是怕被劉粲揪住把柄嗎?我薛家不怕啊,我們敢冒險,那就由我派人去跟長安聯絡好了——“只是,還須貴家一紙書信。”

來人說書信麽,族長肯定是不會寫的——怕落胡人把柄啊。薛濤便問:“裴氏之中,豈無一人有膽色的麽?”

來人想了想,便即拱手:“我當盡力為之,薛君可候我消息。”

……

裴碩在說服裴桐、裴苫的時候,曾舉平陽襄陵的賈氏為例。原本大河東地區顯貴之家,莫過賈、裴,賈氏甚至還略略壓過裴氏半頭,但很快就在“八王之亂”中遭了大難,幾乎滅門。

其實賈氏死於亂的,比裴氏死於亂的,只少不多,但問題賈雖貴於裴,人丁卻遠不如裴氏來得繁盛,同樣的死傷,對裴氏不過損及毛發,對賈氏就傷筋動骨了。

只是賈家也並未純然死絕,平陽郡襄陵縣內仍有宗族聚居,族長名叫賈眾。

賈眾乃是賈充的從孫,惠帝時擔任過散騎常侍,趙王司馬倫之亂,賈氏正支斷絕,等到司馬倫授首,朝廷便欲以賈眾繼為賈充之後。但是賈眾瞧出來這個朝廷朝不保夕了,怎可能再上賊船——我若真繼賈充,就必然得立朝為輔臣啊,倘若再來一撥亂子,很可能第一個掉腦袋——假裝瘋癲,才勉強逃過了一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