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、公來山(第2/3頁)

卞壸一則以喜:我有郗鑒相助,治理徐方,省多少事兒;再則以憂:沒想到曹嶷這廝下決斷那麽快……瑯琊、東海還則罷了,東莞很可能要遇警啊!

雖說他原本就還控制不了東莞,僅僅利用一些屯墾的民眾,以及聯絡了幾家大戶塢堡,名義上維持著統治而已,但若被曹嶷勢力伸入東莞,就很可能隔斷他和兗州之間的聯系啊。急忙問郗鑒:“郗君可肯臨危受命,去守東莞麽?”

郗鑒沉吟少頃,回答道:“願得妻兒,共守東莞。”

卞壸一把抓住郗鑒的雙手:“郗君,何必如此……”

郗鑒老婆孩子都在淮陰,等於捏在卞壸的手上,但不能算是卞某的人質,只能算是吊在驢子眼前的胡蘿蔔——兩者的區別,人質你是輕易要不回去的,但若驢子堅持不肯走,主人還得把胡蘿蔔賞它,總不能讓它活活餓死吧。

所以說,郗鑒若是執意接走妻兒,卞壸也無可攔阻——或許換了裴該,態度會更硬氣一些——大可不必以守東莞為條件來索要妻兒。郗鑒的意思分明是,我要和妻兒呆在一處,以示固守東莞,絕不輕棄之志!

卞壸連說你這是何必呢,我又不是信不過你。郗鑒笑笑說:“非關卞君……使君事,為定人心也。”我若是孤身一人前往東莞就任,你瞧境內大族、百姓會不會信服我?一旦遇警,必然懷疑我會棄眾先走,那他們還怎可能生出抗敵之心來啊?“且曹嶷素無大志,青州未定,豈敢深入徐方?我據公來山與之周旋,應無所失。若羯奴來,則不易守……還當速請裴、祖二公遣軍應援,否則,使君將收我一門屍骨於公來山上!”

卞壸說好吧,既然你有這般決心,我也不好攔著——“我今將五百兵付君。而君昔日嶧山之眾,多隨裴大將軍北伐,余者有可為卒者,亦都遣來聽君之命……”估計你指揮起嶧山故人來,會比較方便一些——“我歸淮陰,便送尊夫人北上,與君相會。然孺子雖幼,亦可暫離母懷,還是留在淮陰為好。”

你要萬一出什麽事兒,夫妻同殞,其志如此,我也攔不住,但我還是把你兒子留在安全的地方,為你郗家保留一脈骨血吧。

……

郗鑒率領五百州兵進入東莞,只去郡治打了個晃,便即北登公來山,憑險立寨。

東莞中南部橫亙著太山,也就是後世的魯山,在東莞、蓋縣之間,為其南峰,叫做“公來”。據說此山本名浮來,為周所分封魯、莒二國的邊境,《春秋·隱公八年》有雲:“公及莒人盟於浮來。”以國君前往故,從此改稱“公來”。

郗道徽當年在嶧山上屯墾、立營,安穩過很長一段時間,若非這條時間線上,石勒遣大軍來攻,在原本歷史中,他堅持了整整十年之久,才為後趙所迫,主動棄山而南,投歸江東。所以守山郗鑒是有經驗的,他自己也覺得,我上了山,比在城池裏呆著,心裏會更踏實一些。

可是上山後還不久,就聽說了河北的消息——厭次已降石勒!

想當日石勒入薊,擒殺王浚,邵續之子邵乂時為王浚督護,也被俘虜。不久前,石勒遣人遊說曹嶷反正,又命邵乂寫信勸說邵續投降。曹嶷見石勒勢大,正在擔心之際,聽來使說已經上奏平陽,要給他重號將軍與青州牧之職,反復權衡之下,不等平陽正經下詔,他便急急忙忙地易幟了。

主要是裴該北伐後,來自南方的壓力瞬間減輕,而北方卻有石勒這條大蟲虎視眈眈——尤其石勒一戰而殺王浚,真把曹嶷嚇得不輕。所以曹嶷琢磨著,為了避免石勒來攻,我還是從命為好,將來若是晉人勢力強了,我再改換門庭不遲——玩熟了的把戲嘛,我反正是不要臉了,汝能奈我何?

曹嶷這一易幟,立刻封鎖黃河渡口,並向厭次施壓。邵續正感惶恐,又接到邵乂的來信,不禁躊躇。劉演聽說了這個消息後,按理說應該前去好言規勸邵續,千萬不要自毀聲名——你即便想偽降於羯奴,也必會留下罵名啊——然後一起商議,如何突破黃河,南歸東莞為好。可誰成想劉始仁勃然大怒,不管不顧地就親領兵馬,去責問邵續,二人竟然因此而內鬥起來。

厭次城中一場交鋒,劉演終為客將,苦戰失利,帶著親兄弟劉啟逃亡無蹤了。邵續見到城內一片狼藉,真是欲哭無淚啊——如今別說石勒了,哪怕曹嶷派一支兵馬來,我都難以抵禦……

劉演的妄動,反倒使得邵續下定了決心,於是遣使與石勒聯絡,說我願意為你守備厭次,提防曹嶷。石勒大喜,當即封拜邵續為樂陵太守、冠威將軍,允其仍鎮厭次——我即將用兵於西,無暇攻打厭次,你肯降最好,即便是偽降,只要不對我後路造成妨礙,那就多容你活上幾年,有何不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