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、奇襲

擱半年前,遊遐雖然居官四品,卻沒有統率大軍的資格,因為他是文職啊,這又不是宋朝或者明代,習慣以文馭武,陳安和王該必不肯聽命。但如今不同了,護西戎校尉軍政兩道並重,自可率軍出征。

故此他問:“汝等看我可為帥否?”軍須首先表態:“自當尊奉,聽從校尉號令!”隨即吐延和苻洪也都朝著遊遐深深一揖——諸戎部酋大如同風過草偃一般,陸續俯首。最後遊遐把目光轉向陳安和王該:“卿等如何?”

二人猶豫了一下,也被迫只得聽命。於是正式開始會議,陳安首先問:“不知校尉欲如何進兵,攻伐彭盧啊?”

遊遐問道:“卿等駐軍在此,可有遣人哨探彭盧動向?當面之敵何在,有多少人馬?”其實他早通過軍須部中的探子,把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,但必須假裝自己才剛到,尚且不明敵情。

王該答道:“彭夫護遣兵來逆我軍,只在北方安定境內,美高山東麓,有眾近萬……”說著話前行兩步,指點遊遐案上的地圖,詳細給以解說。

安定和略陽兩郡相鄰的東段,基本上以六盤山脈為界,山東屬安定,山西為略陽。聯軍如今駐紮的地方,就廣義來說,已入六盤山區,而盧水胡的兵馬便依美高山為陣,距離約三十余裏下寨。美高山即為後世的“米缸山”,為六盤山最高峰,山東坡陡,下視深谷,有道路可通都盧縣城;山西坡緩,反倒崎嶇難行。因此盧水胡才在美高東麓的道路險狹處下營築壘,以遏敵師——美高山西騎馬難行,故此不必也不便設防。

對於應當如何進兵,陳安的建議是急過美高西麓,繞過敵軍,進抵都盧城下,然後掉過頭來,再挫敗匆匆回援的彭盧兵馬。王該則主張翻過六盤山南段,自美高東麓進軍,雖然道路狹窄,敵又當道立營,終究我騎兵可以走不是嗎?真若是走山西,估計都得牽馬而行,你說“急過”,怎麽可能急得起來?

再者說了,到時候都盧堅壁在前,敵軍從後夾擊,就那麽容易轉身破敵嗎?

遊遐乃問:“彭夫護可在軍中?”陳安答道:“敵軍中不見彭夫護旗幟,估算仍在都盧……”隨即補充說:“若彭某來,我亦肯自東路進軍,只要擒斬彭某,則大局可定也。”

遊遐笑一笑,便道:“彭盧軍近半數,只在我前三十裏外,且彭夫護不在軍中,既然如此,易破也。但破此敵,賊勢便弱,膽氣俱喪,再可攻打都盧,身後也無警訊。”不等陳安反駁,又再加上一句:“陳將軍,今我軍騎兵甚眾,非止涼州大馬。”

你何必為跟王該搶功勞,就故意找騎兵難行的道路走呢?如今匯聚的氐、羌、鮮卑部隊,騎兵數量同樣不少,若走西路,舍長用短,光靠步兵,咱們可未必打得過盧水胡啊——“我意已決,可自山東進軍。”

陳安反駁道:“敵當道立營,抑且有備,實不易攻,校尉三思!”

遊遐搖頭道:“若卿等初來,便即進軍,敵確實有備,今蹉跎於此將近十日,我料敵心必驕……”雙眉一挑:“乃急整裝,今夜便過六盤,循道而北,平旦時可抵敵壘之前。諸君但肯奮力,焉有不克之理啊?”

苻洪聞言,微微吃了一驚,急忙質疑道:“校尉,三十余裏地,還須翻山,夜間行軍甚難……”

遊遐頷首道:“此事我自然知曉。然卿等久在略陽,豈不識北上之路麽?我軍萬余,豈無數成可以夜間行軍之眾?想裴大將軍所部,皆慣夜行,如此乃可屢挫胡寇——難道西戎中便無勇士?且近日平旦時常起濃霧,便略略他耽擱數時,也當不誤攻敵。”

他使了激將法,在座的多數都是恃勇好強之輩,遂以軍須為首,紛紛應命。遊遐趁熱打鐵地問道:“誰為先鋒?”

眾將紛紛請命——自然也包括了陳安和王該在內。遊遐覺得那些氐、羌都好糊弄,只有這二位不便安置,若只命其一為先鋒,另一個肯定不滿。當即笑笑:“此番朝廷詔伐盧水胡,自當以官軍為先——”一指陳安,隨即又指王該:“陳將軍可率部先行,待翻過山後,王將軍涼州大馬改為先驅,陳將軍其次。至敵壘前,乃可並發,誰若先登,必受上賞!”

隨即他又大肆宣揚了一番裴大將軍之威、北地兵馬之強,肯定會從東方前來夾擊的;繼而鼓勵那些氐、羌酋大,說如今朝廷正當用人之際,只要你們能夠聽命立功,必有賞賜,就算想拿幾個官職,也不為難。於是眾皆應諾,急忙各回各營去整備兵馬。遊遐安排先後,次第行軍,第一撥陳安所部午後就開始行動了,最後一撥是軍須,一直等到黃昏時分,方才整裝上路。

氐、羌中半數仍然遊牧,鮮卑吐谷渾則純粹為遊牧民族,因為日常慣食肉、奶,總體而言夜盲症的比例比農耕民族要低——當然也不是絕對的,少民的下層,同樣沒資本攝取多少維生素A,好在能夠帶出來打仗的多數都是中層——可以夜行者,挑挑撿撿,竟然能有將近半數之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