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、遊山賞花之戰(第2/3頁)

長安城內糧草物資本就有限,雖得祖逖從司州多少供輸了一些,並擄掠所得劉曜不少輜重,仍屬杯水車薪,難以持久。故此裴該才要趕在秋收前擴充地盤,以便全取雍州秋糧——若不發兵,長安之糧勉強可以熬到入冬,但明年府庫將同樣空虛,一旦胡寇的勢力有所恢復,再來侵擾,形勢就會變得很兇險了。如今大軍出征將近一個月,糧秣消耗過半,只可能收兵回去等待秋賦,實在無力再發動總攻秦州的大戰役啦。

再者說了,北邊兒還在打著呢,咱們把糧食都吃完了,你讓郭默、北宮純喝西北風去嗎?倘若北路大敗,無論盧水胡還是焦嵩勢力陡增,則此前一系列的勝利果實都很有可能化作泡影啊。

故此裴嶷建議,不可用險,還是暫且放過張春一馬吧——至於攻張春而不克,這種可能性他壓根兒就不會去考慮。

甄隨反駁道:“今雖號稱收取始平,蒯城卻在張春手中,這個叫啥來著……為德不終?總須將張春趕出雍州去,才好收兵。”

韋鴻是贊成裴嶷之議的,他說:“南陽王終為國家藩王,官拜相國,若無詔旨,豈可相攻?總須先上奏天子,明正其罪,才能使天下人心服——實不宜倉促往攻蒯城也……”

司馬保此前攻殺秦州刺史、不救長安、斷絕隴道,如今又派兵殺入雍州,欲襲長安,真是罪惡滔天,罄竹難書,但問題朝廷還並沒有正式下詔討伐他呀——索綝執政時雖然忿恚,卻也始終不敢請詔宣其罪狀——若是普通官吏還則罷了,既為藩王,又是相國,打他必須得亮明堂堂正正的大義之旗,切不可孟浪從事。

“明公當世英雄,麾下龍虎貔貅,豈懼南陽王耶?彼乃冢中枯骨,難以復肉,則先請詔,期以來年再攻,又有何傷?”

武將中高樂、熊悌之等也皆附和退兵之議,於是裴該沉吟半晌,最終認可了裴嶷、韋鴻所言,便留下熊悌之守備陳倉,監視張春,自率大軍凱旋長安。

……

大軍浩浩蕩蕩,自西門而入長安城,裴該策馬行進在隊列之中,身披金甲、系大紅色鬥篷,上張青羅傘蓋,當真是威風凜凜、煞氣騰騰。遵照其命,長安城內將吏兵丁都各守其職,不必前來迎接,但為數不多的老百姓卻全都蜂擁而出,一起來觀軍容,其中還有不少人設擺香案,於道旁拜伏稽首。

人群中鶴立雞群,站著幾名士人,多數是才剛由各方流亡處返回關中祖籍地來的,也都想提前先瞧一眼這位裴大將軍,觀其風采,料其為人,以便權衡利弊,考慮是不是有投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。其中獨有一人,年過四旬,單衣幅巾,面容冷峻,雖然打扮一如處士,其實也是在職的官員,正乃——

丞相司馬睿幕中司直劉隗劉大連是也。

劉隗奉命出使,是前幾天才剛抵達長安的,然而聽說裴該領兵出外,便不急往拜謁當道諸公,而在友朋家中暫時居停,專等裴該返回。今日聽聞大軍凱旋,他就出門來站立街角,遠遠地觀望。

只是劉隗並非自己獨自來瞧的,身旁還跟著一人,打扮與其相若,但容貌則顯得年輕很多,尤其隆準厚頤,白面細髯,風儀極佳,遠非一張死人臉不亞庾亮的劉大連可比。但此人明顯位份比劉隗為低,刻意落後於劉隗半個身體,並且一直畢恭畢敬地拱著手。

劉隗瞧了會兒裴該,便即轉過頭來問身旁之人:“景純,卿看裴公如何?”

那人微微一皺眉頭,回復道:“我看裴公眉間帶自然之彩,目中有勝景之色——怪哉,此非搏殺疆場之相,倒象是……遊山賞花而回……”

劉隗笑道:“此去名為征討盧水胡,其實取始平、扶風二國而歸……”新平郡也已拿下的消息,倒是還沒有傳至長安城內——“據雲並無惡戰,楊國圖、竺由哲便皆拱手降伏,自然與遊山賞花無異也。”隨即正色問道:“我所問卿的,並非旬月間事,而更期乎長遠。”接著重新發問:“卿看裴公如何?”

受問之人又再擡起頭來,手搭涼蓬,遠遠地眺望了片刻,這才搖一搖頭:“亦尋常人也。裴公清華顯貴,自當有五彩雲氣環繞,天地間氣運加身,本不為奇。若見凡人如此,我必雲可預國政,位至卿相,既是裴公,原當如此……”他一邊看一邊說,可是話還沒說完,卻突然間“咦”了一聲。

劉隗忙問:“可是又瞧出什麽不同來了麽?”

這時候裴該都已經策馬經過其側,越到他們前面去了,就光能見著一個背影而已。那人“咦”過之後,不禁撚須沉吟,隨即朝劉隗深深一揖:“我今所見,一如蒯徹之見韓信也……”

劉隗聞言,不禁雙眼大睜,悚然而驚,急忙追問道:“果然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