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、智者千慮(第2/3頁)

裴嶷點點頭,說:“確實應當先攻美陽——我料竺恢倉促而來,入城後亟須休整,若我軍急往,尚可牽絆之,使其不能東向;若我軍或先攻郿縣,或遷延徘徊,則竺恢必然東進……”我剛才考慮得不周全,還是你所言有理。

竺恢未必會去打長安,但很可能想嘗試把戰火延燒到長安周邊地區去,別的不說,他若一路殺過去,一路搶過去,我方就可能受到軍爭之外的莫大損傷啊。

裴該沉吟道:“如卿等所言,乃當將主力直趨美陽……”裴嶷說對,然而——“若竺爽趁機出城來撓我後,與竺恢相策應,則恐難以保安。”

裴該冷笑道:“竺由哲哪有這般膽量?!”跟從兄竺恢不同,竺爽向無武名,幾乎就沒怎麽領兵打過勝仗,他如今又是這副假裝聾子的德性,怎可能開城來撓我後啊?

裴嶷規勸道:“都督不可輕敵,還當謹慎應對才是。”

裴該又想了一想,便道:“不妨。我仍在此坐鎮,各部營壘不撤、旗幟虛張,主力急出往攻美陽。想來竺由哲見我大纛猶在,必不敢出城來戰也。”

裴嶷說他要萬一還是出來了怎麽辦?裴該笑道:“郿城中不過四五千兵,且多不能戰,我有部曲相護,足可以一當十。”手中竹杖朝空中虛揮了一下:“平原之上,便將那具裝甲騎並頭沖去,何敵可當啊?”

他原本訓練了五十名具裝甲騎,偃師之戰折損近半,當時真把裴該肉痛得不行。好在很快就有北宮純率“涼州大馬”來投,進入長安城後,又得到了羅堯所部——那真是人皆勇銳減,馬皆良驥——很快就補足了缺額,甚至還擴充到百騎。固然長安城內糧秣缺乏,但經過索綝多年經營,軍械還是有不少的,多湊出五六十套人甲、馬鎧,誠為易事。

所以裴該說了,我知道郿城之中只有四五千兵,而且真正能戰者可能還不到兩成,騎兵數量稀少,既然如此,萬一竺爽真是吃了豹子膽,竟敢出城來戰,我只要把那百名重騎兵撒將出去,橫列直沖,還有何陣不破,何敵不敗啊?

眾將吏多數都見過具裝甲騎的威力——主要是威懾力——聞言盡皆頷首。

於是裴該只留下親信部曲和高樂的“武林左營”,繼續監視郿縣,將其余一萬多兵馬全都撒了出去,往攻美陽,務求一舉而擊敗新平兵。只是對於主將的人選,他一時間犯了難,要說在坐地位最高的,自然是“劫火營”督甄隨和“武林營”督陸和了,但正如謝風所說,甄隨野戰兇悍,攻城戰則未必拿手,加上此人桀驁難馴,裴該還真不怎麽放心他。至於陸和,裴該雖然對他寄予厚望,但經過長期考察也逐漸發現了,其能僅僅為一營督耳,領兩三千兵馬頂天了,真要是交予上萬之眾,以陸和目前的指揮水平而言,根本就玩兒不轉。

那麽李義呢?從此前發動政變,擒拿索綝,以及剛才侃侃而談,分析局勢來看,這個李義頭腦很清醒,且有急智,或許真是大將之才。然而李義終究才剛投效不久,所部也僅僅整編了一個多月而已,論戰鬥力距離老徐州軍差得十萬八千裏,那甄隨、謝風他們又怎可能心服?為大將者若不能服眾,會有什麽結果,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啊……

最終只得任命裴嶷擔當全軍主將,因為以其身份、資歷而言,諸將莫敢不從;雖然裴文冀並不以軍事見長,終究也跟著自己一路從徐州殺到關中來,多少積累了一點兒經驗吧。裴該不禁暗嘆,自己手下還是人才不足啊,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,也未必能夠很快就鍛煉出來,若欲寄托方面之任,除了一個陶士行,貌似還真沒誰可用。

然而隨著軍力日益壯大,總不能每當動用上萬兵馬,都由我裴大都督親自上陣吧?這回,就算是鍛煉一下屬將好了,好在美陽距離郿縣也並不太遠,緩急可援。

裴嶷欣然領命——凡男兒多有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渴望,裴文冀也不能外。裴家軍動作很快,當晚便即潛出營寨,悄悄地向西北方向而去,預估明日正午前後,可到美陽城下。裴該本人坐鎮大營,遣人隨時監視郿城中的動向。

然而當晚睡夢之中,裴該偶爾醒來,卻聽得帳外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,召喚侍衛過來詢問,回答說:“都督,落雨了。”裴該當時並未在意,但等第二天早晨起身,掀開帳簾,卻見天色陰沉,烏雲閉合,四外全都是細密的雨絲——這雨下得不小啊,而且整晚都沒停過!

裴該望望地上,已有泥濘,先是一喜:以這年月的道路狀況而言,雨急路滑,竺恢就不可能再奔長安而去了。但隨即卻又深深蹙起了眉頭:下雨對於軍事行動的影響,於敵我雙方都是一樣的,如此一來,我軍也很難再快速殺到美陽城下,而即便到了,也不可能展開攻城戰。而且這種天氣,火藥、火箭也都難以施用,就少了攻防戰的一大法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