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、西遷(第2/2頁)

吐延問道:“我知大人之意,晉與胡皆為當世大國,我等恐怕歷三五世都難以與之拮抗,而必須要有所依附。那麽是附晉為好,還是附胡為是呢?”

慕利延道:“自然是附晉,從慕容先大人(涉歸)在時,便向晉國天子進貢了呀。”

吐谷渾注目吐延,問道:“汝是怎麽想的?”

吐延猶豫了一下,回復說:“兒子以為,晉已老大,不若胡勢方興,前聞晉軍屢屢挫敗,東方土地多為胡軍所有,就連天子也為胡人所擒——我等不如附胡吧,如此則可免除東方之憂,全力西攻彭氏羌。”

吐谷渾又問其他兒子:“汝等以為如何?”

眾人議論紛紛,有人說附晉為好,有人說附胡為好,莫衷一是。

吐谷渾擺擺手,命兒子們安靜下來,然後對吐延說:“我看汝是怨恨叔父,故此奕落瑰附晉,汝便必要附胡吧。”吐延尷尬地笑笑,卻並不辯解。

吐谷渾教訓諸子說:“駱駝雖病,也比馬大;牛便餓死,也比羊大。晉雖稍弱,亦非我等所敢輕易反目的——金城、南安、隴西,乃至司馬保,我都不懼;然北有涼州張氏,此前曾遣軍東援天子,途經我部,我宰牛殺羊款待,汝等看那‘涼州大馬’又如何啊?”

諸子回想一下,盡皆驚悚,只有吐延說:“左右不過兩千騎,我亦未必不能敵……”

吐谷渾瞪眼道:“汝以為張氏只有這兩千騎麽?我等但見其東去,不見其西歸,據說仍在長安衛護天子。倘若汝只有兩三千騎,可肯使其半數長久滯留在外,而不歸鄉?則涼州尚存大馬,未必小於此數五倍!”

聽他這麽一說,吐延也有些害怕了。慕利延反倒轉過頭來,幫吐延說話:“我等今在晉人土地上,自當附晉,然而吐延所說,也有其道理。汝曾多次遣使向金城等郡,乃至上邽南陽王處,去求請官職,晉人卻都不理,只知索求貢賦,或要我等出兵相助。若不與羊吃草,而欲其產奶;不與馬料豆,而欲其馳騁,這不是太過分了麽?”

吐谷渾嘆了口氣,說:“暫時也無法可想,只得繼續遣使求告了。即便晉人再不與我官做,以增長權威,立足晉土,除非胡人殺入秦州乃至涼州,我等都不可輕易背晉。晉人或許難以敵胡,若想蹉踏我等,卻不為難啊——本部不足兩千帳,余皆西來沿途收服的雜胡,若逢強軍,必然離散……且我近聞晉軍在大河上擊敗了胡王劉曜、胡太子劉粲,可見兩國相爭,非三五年而能真正分出勝負來的……”

正說著話呢,突然有人跑來稟報,說有晉使來至部中,請見大人。吐延皺眉道:“秋草漸高,牛羊將肥,晉人必會前來索要貢賦——果不出我前日所料啊。”吐欲渾橫了他一眼:“身處晉人土地,又能如何?汝以為若附了胡,胡人便不會索要貢賦麽?”擡手招呼慕利延:“舅父可隨我前去迎接。”

他們行不多遠,果見數十騎晉兵衛護著一名官員前來。吐欲渾遠遠望見,不禁一凜,心說這回來的,貌似是個高官哪!

什麽服色、印綬,他自然是搞不懂的,但知道晉人文戴梁冠,武著皮弁。眼前這個分明是文官,冠上二梁——按規定天子五梁,公侯三梁,卿大夫千石以上二梁,其下獨梁——以前從各郡跑來打交道的,多為只戴巾幘的小吏,最多不過戴獨梁冠,可見此人身份大不一般啊。

急忙迎上前去。對面的晉官下得馬來,拱手作揖道:“足下想必便是慕容吐谷渾先生了。”吐谷渾尚未受晉冊封,無官無職,若在鮮卑部中,習慣上稱呼首領為“大人”,但大人在中國,則是對直系尊長(主要是父、祖,偶有以之稱呼叔、伯輩的)的敬稱,肯定不能這麽叫啊,故此便只得“足下”、“先生”了。

吐谷渾懂得中國話,趕緊回禮,並且問道:“未知貴官到來,有失遠迎,恕罪。不知貴官是……如何稱呼?”

“西戎校尉遊遐,字子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