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、汝等安有疆界(第2/3頁)

戰鬥最後是在城東結束的,呼延實固守營壘,從午時直到黃昏,其勢稍蹙,旋即聽聞劉曜已走,城北大營也被攻克的消息,他正打算聚集精銳,發起一輪迅猛的反突擊,好逼退晉人,方便撤離,“涼州大馬”和魏該所率數百騎兵恰好趕至戰場。一見友軍到來,晉軍疲意頓息,士氣大振,高樂和熊悌之也不敢再拖沓了,急忙驅策士卒,拼命壓上。呼延實遭逢大敗,只得放棄營壘,獨率部曲百余人東躥。

但因為已然存下了心結,他並沒有去追趕劉曜,而是冒險泅渡過黃河,迤邐逃歸平陽,去依附劉粲了。

僅僅半個白天,劉曜圍攻大荔城的十數萬大軍便即崩散,斷後兵馬,以及城東、城西營壘幾乎全滅,屍堆如山,被俘者不下兩萬之眾。劉曜本人一路敗逃回了郃陽,手下趁機開了小差的兵將竟達兩成之多——自然包括了相當數量才剛兼並不久的虛除兵——他不禁仰天而嘆道:“我縱橫大河南北,未嘗有如此敗績——難道是天不佑我皇漢乎?還是說此前黨同劉乂,光文皇帝在泉下不喜,乃以此警懲我也……”

……

裴該率部踏入城北胡軍營壘,各方勝報陸續傳來,雖然未能俘虜劉曜,但經此喪敗,相信劉曜不敢再到大荔來了。於是天色才剛放暗,他便奏凱歸城,火把照耀下,裴嶷和荀灌娘等都在城門口躬身迎接。裴該先朝妻子笑著點點頭,然後轉向而問裴嶷:“今日之勝,可乎?”

裴嶷知道他是什麽意思,當即回答道:“可也,可惜尚未完全。”裴該說沒關系,我不會就此止步的,我會讓它完全——即命遊遐書寫捷報,露布向長安傳遞。

所謂“露布”,是指公文不閉合,不封緘,誰都可以展看。自漢代以來,就有規定,朝廷頒發的赦書不封,軍中檄文不封,皆用露布,但報捷的上奏卻並無此等先例。據說捷報露布,始於北魏,而且幹脆也不用簡牘、紙張了,直接就在旗幟上書寫,命使者高舉著迎風飄舞,還一邊呼喊背誦。其用意自然是為了廣告四方,以安定人心、鼓舞士氣。

不過裴該此舉,主要目的卻不在定人心,而在亂人心,不在鼓士氣,而在泄士氣……當然啦,所指並非馮翊之人,與徐州之士。

既解大荔之圍,裴該入城後便即論功行賞,把頭功歸之於陣前斬殺呼延瑜的劉光,正式任命他為“騏驥營”副督;次功為賫尹安首級來獻的郭默,裴該準其招募司、雍兩州青壯,擴充“雷霆營”。此外有功將領,包括營督和副督,裴該全都署以將軍號,報請朝廷正式任命。

當然啦,既然有賞,自然有罰,高樂、熊悌之作戰不力,不但不得將軍號,且各罰俸。最後是甄隨,裴該正想殺一殺這蠻子的銳氣,便當眾呵斥道:“我命汝去追擊劉曜,何以轉攻敵壘?不從號令,該當何罪?!”

甄隨正因為丟了趁手的鐵戟而深感郁悶,當下苦著臉回答說:“任憑都督責罰,或打或殺,哪怕免職……只不要罰俸……”他還想重新打造兵器呢,手頭沒錢,工匠營也不會給做白工啊。

裴該聞言,不禁又好氣又好笑,但仍然板著張臉,厲聲喝道:“既如此,推出轅門,斬訖報來!”

甄隨這才慌了,急忙告饒,說:“或打或殺之語,不過隨口說說罷了,終究未曾吃得敗仗,如何倒要殺我?都督如此行事,大為不公!”

裴該其實也不是真想殺他,不過嚇嚇這廝罷了,而且他也想瞧瞧,有沒有人會站出來為甄隨求情哪?誰想眾將或者垂首不語,或者仰頭望天,竟然沒一個人肯出頭的。最終還是王澤實在瞧不過去了,出列拱手道:“甄督雖有過,卻也廝殺有功。末將願以自家功勞,向都督求情,抵了甄督的死罪吧。”

裴該雙手攙扶王澤,好言撫慰,這才趁機免了甄隨死罪,下令將其責打二十軍棍,以儆效尤——反正那家夥皮糙肉厚,也打不爛。

散帳之後,他還秘召謝風過來,命其前去探望甄隨的傷勢,看看那廝是否懷有怨懟之心。謝風領命去了,不多時回來稟報說:“甄督不曾埋怨都督,只是反復喟嘆不能生擒平先,反倒被他奪走了鐵戟,真正偷雞不著蝕把米了……”

……

當晚裴該還在大荔城中設宴款待司州諸將,並且厚加犒賞。席間舉起酒盞來對李矩說:“我有一事,要勞煩世回歸去,與祖君商議。”李矩趕緊拱手應諾:“還請裴公明言。”

裴該緩緩說道:“我自徐州帶出這些兵來,征戰將近一歲,多有思歸之意。不過,彼等多數並非徐方人士,而散見於司、兗、並、冀各州,乃因胡難,才逃往淮水南北。我意於司、兗二州購置田土,安置彼等家眷,乃可使其安心從軍,為我防禦關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