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、渭汭

回營的路上,劉均問劉曜:“大王看裴文約何如人也?”

劉曜苦笑道:“尚未知其能,然心若堅鋼,必不肯退出馮翊……早知今日,當初便不允相助皇太弟了……”

他不後悔自己再次西渡,來奪馮翊,不後悔發兵南下,攻打大荔,因為這些都是受形勢所驅使,不得不為之事。他懊悔的是不該聽從劉乂“清君側”之謀,倘若自己不奉其東歸,那大荔就不會丟啊,而劉粲也能全力在河南地區抵禦裴該、祖逖,不至於把裴該放到關中來……

當然啦,後悔藥是沒處掏摸去的,為今之計,也只有趕緊退兵,才能止損。劉曜返回營中之後,便即召集諸將,分派職司。

敵前退兵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不可能直接拔營啟程,掉頭北上——尤其是城中晉軍尚未受到什麽挫折,隨時都可能開城殺將出來。劉曜一方面派快馬去通知城西劉鹹和城東呼延實,以及北洛水中遊的宋恕、渭汭的呼延瑜,商定退兵時間;一方面請劉均保護著輜重先期北歸,大將宋始則率部斷後。

劉均建議說:“叛賊北宮純尚遊弋於外,輜重糧秣,當有騎兵遮護。”

劉曜撓撓下巴,心說這又是一樁頭疼的事情……

北宮純率“騏驥營”這些天裏就一直在馮翊郡南部遊蕩,多次騷擾胡軍的糧道,尋機劫奪胡軍的糧車,已經先後有三支運糧隊伍被他擊敗了,損失糧谷將近千石。劉曜曾派將軍尹安率軍追剿,可惜“涼州大馬”的奔跑速度實在太快了,一般騎兵跟本就追不上;劉均嘗試設伏以待,但可惜平原之上,可資埋伏的地點太少,而北宮純嗅覺又很靈敏,就是不肯上鉤……

劉均說了:“恐唯虛除騎兵,平野之上,可與涼州兵相拮抗,但不知已可用否?”

曹恂點頭道:“今伊余在我軍中,乃可以之為挾,豈有虛除不肯聽命之理啊?”於是劉曜就派大將趙慎挑選五千虛除騎兵,協助劉均去撤離輜重物資——反正虛除將領早就都被他一鍋端了,全都秘密地挖坑活埋,人無頭不行,相信虛除兵不至於鬧出什麽大亂子來。

劉均又建議:“平先甚勇,可使其衛護大王。”

劉曜說不用了,我又不是文弱書生,何必平先護衛?難道我身邊勇士還不夠多嗎?“可使平先歸屬宋始,為全軍合後。”

商議已定,計算各路人馬得到消息,整軍後撤的時間,就定在明日一早,劉均先發,然後中午時分劉曜再走,宋始的斷後兵馬則需要堅持到臨近黃昏時分。當然啦,營壘不拆,旗幟虛張,最好大荔城中根本就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撤了,等探明消息,想追也來不及啦。

不過明天一早開拔,今日晚間——“各營仍當嚴密戒備,以防晉人前來偷襲。”

這種重大計劃的布置會議,羊彝是沒有資格參加的,他還老實呆在工匠營裏趕造“飛梁車”呢。其後得著消息,不禁大吃一驚,趕緊跑來見劉曜,說大王您怎麽這就要撤呢?那我“飛梁車”不是白造了嗎?

劉曜說正好,不管你造成了多少具“飛梁車”,哪怕尚未完工,只要有輪子有板,似模似樣,那明天一早就全都給我推將出去,擺列在陣前,讓城上晉人看了,以為咱們即將發起進攻——以此來打掩護。

“容叔勿憂,卿之功勞,我自然是記得的。”

一宿無話,晉人也沒有潛出來襲,只是於羊馬垣後擂鼓擊鑼,反復鼓噪,搞得劉曜整晚上都沒能睡踏實。等天一亮,他便下令——“我軍也擂鼓!”假裝即將發起進攻,把羊彝新造的六具“飛梁車”全都推至營前,宋始的斷後兵馬則裝模作樣,列陣於左右遮護。

只可惜“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”,他這招卻玩兒豁了,裴該得報登城而望,當即笑道:“劉曜今日,便將去矣。”

堂弟裴湛問他:“阿兄因何而知?”

裴該伸手一指,說你看啊——“前彼將十具‘飛梁’,來越城壕,而為我所破,若欲再攻,必更大造之。今尚不足十具,便推至營前,是故示我以將攻城,其實欲就此遠飏耳!”下令將各營正兵全都集結起來,隨時準備打開城門,掩殺出去。

胡漢陣營那邊,劉均走了還不到一個時辰,劉曜剛收拾好行裝,尚未動身呢,突然有快馬前來傳報,說:“晉人已渡渭汭,呼延將軍為其所絆,不得遽歸!”

劉曜不禁吃了一驚,忙問:“是哪裏來的晉軍?”

“似是司州人馬。”

……

祖逖早就答應發兵北渡,以援護大荔城,但他本人還要鎮守河南,不可能輕易離開,便命李矩為主將、魏該為副將、馮龍做先鋒,率領步騎兵八千,浩浩蕩蕩進入弘農郡。梁肅不敢擋路,被迫提供部分糧秣、物資,恭送司州軍抵達華陰境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