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、將士思歸(第2/3頁)

心腹可是心腹,但心腹也是分档次的,曹恂與劉曜相識於微末之中,當年還跟著劉曜一起跑朝鮮避過禍,兩人的關系就好比劉秀之與嚴光,梁胥肯定沒法比啊。所以曹恂出主意,最終冒險去執行的,卻是梁胥。

梁胥無奈之下,只得接令,帶著封劉曜的親筆手書,在數十名騎兵的護衛下,離開郃陽城,兼程南下。果然才剛踏入平原地區,就被“騏驥營”卒給堵住了,只是慣例“兩國相爭,不殺來使”——要殺也輪不到外將和小兵殺——因此北宮純就派人護送梁胥,把他送進了大荔城。

……

大荔城中,裴該正忙得腳不沾地,連續三天都沒能好好合眼了。他之所以命陸衍搬空郃陽的府庫——其實也讓高樂搬空夏陽存糧來著,然而高樂壓根兒就沒機會執行——又使北宮純率騎兵遊走於外,也知道這攔不住胡軍主力,只是想要拖延一點兒時間,好方便自己鞏固大荔的城防。

大荔城內,如今亂糟糟的,除了各部兵馬陸續回歸,以及原本城中的上千戶居民以外,從郃陽以及附近鄉村,還一下子遷入了好幾千人。裴該一開始打算留下青壯充作勞役,護守城防,把老弱婦孺全都趕到渭水以南去,既省心又節約糧食,但是被裴嶷斷然阻止了。

裴嶷提醒道:“百姓之歸大荔,是以為文約能禦胡也,若驅之使南,人心必然動搖,於文約聲名大有損傷。且青壯留城駐守,若父母妻兒在,自肯奮鬥以護其親;若父母妻兒不在,彼等為誰守城?還如何堪用?城內存糧,暫時敷用,且已致書祖司州,當必搜羅河南、弘農之糧來周濟我,何必驅逐百姓?”

裴該皺眉道:“即不怕彼等無益消耗軍糧,也恐老弱無力,敵來時騷亂,反而動搖軍心,有誤守城啊……”

裴嶷笑笑:“城守軍民,能否上下一心,合力禦寇,端看守將統禦是否得法。文約前所默寫《墨子·城守篇》於我,其中便有勒束百姓,聯防安保,使謠言不得起,敵間不得入之策。若文約事繁劇,不能約束之,此任交於某可也。”

裴該說好吧,那就全都仰賴叔父了。於是大荔城中民事,一以委托裴嶷;至於修繕城防,安排士卒護守,則由陶侃負責。至於裴該本人,他整天窩在工匠營裏,與徐渝研究各種守城器械,胡使前來時,部曲就是在工匠營裏找到裴該,向他通傳的消息。

裴該當即趕往衙署,接見梁胥。梁胥呈上劉曜的書信,裴該打開來一瞧,內容無外乎炫耀己軍之強,恐嚇裴該不要螳臂當車,末了還說:“今卿率徐方士卒,來關中逆王師,千裏遠征,士卒必然思歸,欲歸之軍恐不可用也。然卿欲去,我亦不阻,可即息上下兵役之勞、思鄉之心,得全身而返徐方,豈不善哉?”

裴該不禁暗自稱贊,劉曜果然是個人物,這句話算是說中了我一個弱點。

徐州將士思鄉的問題確實存在。北伐之初,裴該用民族大義來鼓舞他們,用立功受賞來誘惑他們,才能夠把這支軍隊一口氣拉到中州來。不過原本說的是驅逐胡寇,恢復故都,祭掃山陵;等到了河南,又說要入關衛護天子,對此兵將們尚無異議。可是長安不居,天子不守,卻一口氣又跑到渭北前線來了,這是要做啥咧?士卒們對此不可能毫無疑慮和私下議論啊。

倘若只是踏實在渭北二郡駐守,還則罷了——反正一路高歌猛進,得勝之後,有酒肉犒賞,大家夥兒還不會想得太多——但據聞胡軍十萬洶湧南下,而己方立足未穩,被迫全線收縮,固守大荔,那這仗能有幾成勝算啊?而且就算能打贏,又得要耗費多少時日?

各營正軍,問題還不太大,本來就是幾乎全脫產的職業軍人,就算千裏萬裏,跟著都督一路殺過去便可——當兵的等閑數年不得還家,本是常態;招降的胡卒和河南、關內之兵,也不存在什麽問題。但那近萬輔兵,根本不脫產,都想著春天來了,該要犁田下種了,我們不回去,徐州多剩下些老弱婦孺,他們能夠侍弄得了那麽多田地嗎?一旦歉收,明年吃什麽?這仗要到時候什麽才算打完呢?

裴該在一頭紮進工匠營之前,就連續好幾天都忙著巡視各營,勉舞士氣,以暫息士卒思鄉之念。好在他對人心還是有一定把握能力的,在軍中威望也足夠高,士卒們頗樂於聽都督講話。而且對於不同出身的士卒,裴該對症下藥,因應對方心理,宣講的重點也不盡相同。正兵好說,只要拿陸和舉例子,說他當初兩千人打胡軍數萬,如今咱們有兩萬人,難道還打不退這十萬胡軍嗎?又有何可懼啊?

——反正劉乂的兵能否跟劉曜的比,雙方指揮能力和將領素質孰高孰低,那麽高深的問題,一般小兵也都分辨不出來,盡由得裴該欺瞞和吹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