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、乾坤一擲(第2/3頁)

索綝輕輕嘆了口氣,態度竟然變得溫和了一些:“裴公所言,實為至論,然而……不易行也。安定太守焦嵩、新平太守竺恢、扶風相竺爽、始平相楊像,皆昔麴恭克請加征鎮號,甚至於侍中、常侍銜者,乃各驕橫,不從朝命。且若罷之,麴恭克必不肯允……”

其實他原本想的也跟裴該一樣,要統合關中各郡國的兵力、財力,以便與胡軍決戰,但是那些守相都是當初擁戴司馬鄴登基的功臣,本來就不容易擺平,加上麴允又一味寬縱,皆命其為重號將軍,甚至使持節,加侍從、散騎常侍等榮銜,這一來他們就更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。別說胡軍大舉壓境,實在沒有多余兵力去收拾那些家夥——麴允要防胡,而索綝要防麴允和司馬保——就算如今胡軍暫退,麴允基於自家臉面,也是不肯受命去征討他們的。

麴恭克就是心腸軟,且無決斷,這既是索綝恨他的一面,卻也是索綝愛他的一面——倘若換了一個殺伐決斷之人上來,肯定先統合各郡國,然後便揮師長安,來奪他索巨秀的權柄啦!正是因為麴允夠軟,索、麴二人雖然相互使絆子,明面上卻還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和睦,否則索綝要以一力而對麴允、司馬保二人,他是必敗無疑啊!

當然啦,在他索巨秀敗事之前,是不是胡軍先已經先殺進長安城來了,也未可知。

他跟這兒嘆氣,其實梁芬心中更是嘆息聲不絕,可是也不便表露出來,只好詢問裴該:“還有下策為何?”

裴該猛然間一挑雙眉,一瞪兩眼,厲聲道:“下策唯該死耳!”隨即當當當說出一番話來,擲地有聲,聽得索綝和梁芬無不大驚色變,瞠目難言。

……

其實裴該在進入長安城之前,就已經跟裴嶷商量好了應對之策。當日他擔心長安城中糧秣不足,就算自己率兵前來,也派不上什麽用場,裴嶷就說:“我正因此要與文約商議……”說著話眼神略略一撇,王貢會意,便即躬身告退。隨即裴該把其他人等也都摒除在外,獨與裴嶷相商。

因為裴該還要急著進長安城,好休息一晚,翌晨前去覲見天子,故此裴嶷的話說得很簡略:“應對當前局面,嶷有三策。”

裴該心說又來這一套?古人怎麽總喜歡玩兒上中下三策的花樣啊,笑笑便問:“請先言其上策。”

裴嶷說無所謂上下,只是難易不同——“劉曜既退,長安暫時安堵,文約待覲見天子,請得節杖及不退兵之詔命後,即可離開長安,返歸河南,乃與祖士稚固河南、弘農、滎陽之防,緩緩積聚,以待變局——此為最易者也。”

裴該略一沉吟,緩緩搖頭:“若如此,我又何必親至長安?遣陶士行率軍打開通道,叔父為我來朝可也——且言其難者。”

裴嶷說道:“第二策,文約請得雍州都督之任,甚而褫麴忠克大都督之職,即將關中軍務,一肩荷之,乃可整軍禦胡矣。我聞乏糧者,長安也,非關中也,各郡國皆有積儲,唯自募兵,不肯貢輸朝廷耳。若能統一事權,搜其存糧,應付一歲不難,且唯牢固各城之守,暫不北征,當無斷炊之虞。”

裴該皺眉道:“若果能統一事權,並驅各郡國,索、麴、梁豈不能為之,而要待之以我?我遠來之人,不如彼等在關中根基牢固,可見彼等不是不能為,是不肯為也,既不肯為,安能容我為之?無異於虎謀皮!”

裴嶷道:“若虎不肯假皮,則唯縛虎耳!今長安城中,除千余涼州軍外,據雲皆不能戰,我軍挾勝入關,誰人可禦?先罷索綝,復召還麴允,文約可執國政!然不知梁公屬意何方,彼今為朝臣領袖,任司徒數歲,必然根基深厚,若能說動之,此第三策反比第二策為易;若不能說動之……文約自擇吧。”

裴該又沉吟少頃,然後再次搖頭:“索、麴及其麾下,皆關西人也,我軍雖銳,終究人少,若不能分而制之,則勝算渺茫。至於梁司徒,彼亦關西人也,安肯棄索、麴而向我?即彼對索、麴等失望,我亦無盛名可以立朝……”不要以為打了幾場勝仗就瞬間名揚天下,人人見而俯首了,即便你打仗再能,甚至治理地方也有一套,那麽治國呢?能不能入梁芬的法眼,能不能和他完美搭档、配合?當這一切都是未知數的前提下,梁芬怎麽肯放棄索綝、麴允,而跟你裴該聯手?

若無梁芬相助,那裴該在政壇上就是無根之草,即便把天子捏在手中,朝廷瞬間星散,你又哪來的大義名分,可以號令關中?更別說號令天下了。說不定司馬睿、司馬保馬上就得著了借口,可以發兵來討伐你,重現漢季諸侯討董之亂相——可是胡人覬覦在側,當此緊急關頭,又豈能使關中再長期動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