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、驕兵必敗(第2/3頁)

之所以不肯焚燒伊水上的浮橋,也正如他自己所說,是怕劉粲後無退路,會拼了命地攻打踵跡而來的豫州軍,即便祖逖能夠打贏,也必然損失慘重。對於豫州那些多由塢堡武裝組成的部隊,又不是自家產業,說實話裴該並不肉痛,就算全拼光了他也不在乎;但他在乎祖逖啊,真要是把硬骨頭都扔給對方啃了,將來還怎麽有臉面與祖士稚相見?

再怎麽不肉痛,“友軍有難,不動如山”這種事,裴文約還是做不出來的。

故此陶侃建議半渡而擊,裴該當即欣然接受,即命“蓬山營”屯紮偃師城南,看守浮橋。“厲風營”則屯紮於偃師之北,以防孟津方面的胡軍趕來增援。裴該自率其余部眾,在偃師東側立陣,拖拽雲梯,準備攻城。

戰局最好的發展,是他在此能夠如同攻打鞏縣那般,一鼓而下,然後就能將主力全都拉到伊水北岸,隔著浮橋等待劉粲逃歸,或者打聽到豫州軍與胡軍主力在何處對峙,到時候沖殺過去抄敵後路。但是沒想到,第一日攻城卻未能竟功,三具雲梯都遭焚毀。

主要原因是,先前鞏縣已有零星敗卒逃至偃師,向才剛接替了城池防禦的劉勛稟報了戰況,劉勛雖然並非守城戰的名將,終究見多識廣,很快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。雲梯才剛架上城堞,劉勛便命勇健士卒冒著箭雨,往雲梯末端堆積柴草,然後點火焚燒。固然雲梯的尖端鑲有鐵鉤,終究本體還是木制,很快就被燒斷。且第一批沖上雲梯,欲圖縱躍登城的徐州兵也為大火所阻,被迫退了回來。

這第一日之戰,守軍被城下放箭所傷的甚多,唯有燒毀晉軍三具雲梯,大大鼓舞了士氣。徐州方面的傷損則非常有限,但未能取得絲毫戰果,等於說是徹底失敗了。

巨大的雲梯不是那麽容易造成的,即便徐渝和匠人們已經有了充足的經驗,再造起來,速度必然會比第一批為快,即便那三具雲梯只是第一段梯身遭到焚毀,修修還能用,但砍伐樹木、削斫材料,也非頃刻之功。裴該無奈之下,只得暫時收兵,命徐渝必須在兩日內修好第一批雲梯,此外再多造六具出來——到時候我三面攻打,看你能盡數燒盡否?!

然後第二日,劉敷率領三千精銳胡騎就從孟津殺過來了。

劉夜堂指揮“厲風”三營在城北堵截劉敷,刀對刀,槍對槍,殺了個旗鼓相當。若非劉敷急於進城,又怕裴該自城東增援“厲風營”,估計最終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。但劉敷先是不計傷亡,猛沖晉陣,既而見不能破,被迫向西方飏去,兜個大圈子,從西門進了偃師,結果戰後計點傷亡,胡軍死傷不下七百余,晉軍所失還不足其半。

徐州方面開會總結經驗教訓,裴該就問劉夜堂:“卿今所遇胡騎如何啊?”劉夜堂老實回答說:“甚強……”

就士兵素質和武器裝備來說,劉敷所部三千,與當日七星堡中劉勛所部三千,其實差不太多。但問題當日對敵劉勛,乃是趁其驕惰時發動突襲,胡騎被分割在七座堡壘之中,難以呼應,而且也喪失了騎兵機動的長處;今日對敵劉敷,可是大平原上正面拮抗胡騎,壓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啊。

裴該聽了劉夜堂的詳細描述,不禁笑對眾將:“劉粲所部,當皆此類,且不下萬騎——卿等尚有必勝之心麽?”

其實雖雲“萬騎”,大家夥兒也都知道,胡軍並非全部都是騎兵。還在草原大漠上的時候,匈奴人動不動就是數十萬騎出征,而且人人有坐騎,甚至一人多馬,但既已深入中國,在並州定居數世,戰馬數量肯定就會直線下滑啦。而且當南匈奴仍受中央王朝控制的時代,中央王朝一則恐其坐大,二則本身也需要戰馬,每年都會從各部征收大批良驥;雖然其後劉淵建基,胡漢立國,終究時間也並不很長,還不可能恢復到鼎盛時期。

所以劉粲帶過黃河來的這兩萬軍,仍然是步騎混編,估計騎兵數量占總額的四成左右——那就已經很可觀啦,總體而言,是晉軍的五到十倍。如今劉粲主力倘若返回,估計總得有一萬多人,其中四千馬軍,倘若集結而來,裴該問了:各位,你們扛得住嗎?

估計甄隨若在,肯定會說:老爺我下得馬來,都能擒獲騎將,有何可怕啊?但其他將領沒他那麽狂躁、肆意,聽到裴該的詢問,都不禁垂首沉吟。裴該當即用竹杖“啪”的一聲抽響桌案,對眾將道:“我軍自陰溝水畔以來,戰無不勝,攻無不克,軍中上下,乃起驕心。從來驕兵必敗,可不慎歟?胡自強悍,今日始見,乃知絕不可輕忽大意。我當設謀劃策,使卿等皆能以強敵弱,然便勝弱敵,有何可誇耀處?”

先敲打一番眾將,隨即便說:“故我前從陶司馬計,欲待敵來,半渡而擊。卿等不必懼胡,然亦不可輕胡,大處著眼,小處著手,臨陣不急不徐,靈活應對,方可保安。”特意關照陸衍:“卿守浮橋,肩負之任甚重,尤須謹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