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、城上(第2/3頁)

果然還是甄隨率先請令,而且他說我都不用挑,當初帶著攻成臯關的那些小夥兒,個頂個都是壯士,一點兒都不比都督你真的親信部曲來得差!

甄隨開口請令,別人都不敢跟他搶。至於裴該部曲督文朗,本來想要爭上一爭的,再一琢磨,自己麾下泰半都是騎兵,拉上城頭跟胡人步戰未必就能比甄隨強了……好吧,讓給你了,我還是繼續衛護在都督身邊為宜。

……

翌日清晨,城外七星堡中燃起了炊煙,想必胡軍正在埋鍋做飯,等吃飽了就準備攻城。裴該在城中聞報,不禁笑道:“所謂‘滅此朝食’,攻下城來便好用飯,何必急炊?胡將甚不曉事,士卒方飽餐,還如何作戰哪?”

這年月只有貴族才開始習慣一日三餐,普通百姓、兵卒仍然只有兩餐,沒早飯一說。那麽既然燃起炊煙,一定是做正餐了,大家夥兒都吃得飽飽的,固然力氣大了,可接下來就要做劇烈運用,汝等便不怕罹患腸胃炎嗎?

裴該也命城中造飯,但只供應登城守備的士卒一碗糙米泡飯和半根鹹蘿蔔而已,將就墊墊肚子。隨即他也在文朗等親隨衛護下登上城去,遠遠地眺望敵壘。

裴嶷勸裴該不必輕動,就在城下呆著好了——因為你上城去沒意義啊。向來主將登城,或者為了指揮戰鬥,或者為了鼓舞士氣,如今既將守城事都委托給了陸衍,裴該身為一軍之主,便不當靠近——即便你不想掣肘,睜倆大眼睛跟後面盯著,陸衍也難免束手縛腳。而至於鼓舞士氣……你真想打贏這一仗,極大殺傷攻城胡兵嗎?示弱佯敗之卒,哪兒用得著你特意跑去督戰?

但是裴該笑一笑:“吾從未守過城,欲親觀其狀也。”

此前唯一一次遭到敵兵攻城,就是支屈六來襲淮陰,可是裴該大開城門,略略設伏,就把對方嚇退了,遂在城外紮營一宿,翌日便即飏去,就沒有援壁攻打過。所以說裴該在守城方面缺乏經驗,他很想補上這一課。

於是留裴嶷、陶侃在城內,勒束士卒不得妄動,安撫百姓不必恐慌,自己只帶著數名親隨,登上了成臯西城。河南各城屢經兵燹,胡軍破洛陽後又沒有派遣重兵防守,故此城防大多殘破。裴該自到成臯,便即大力整修城壁,但對於城上的堡樓還沒來得及修葺,只有數根殘垣支著半張布蓬,顯得非常簡陋。

裴該在堡樓中擺下胡床,張起傘蓋,文朗使數名力大的軍士執大盾衛護在前。如此一來,安全系數是得到一定保障了,但視野卻極其的狹窄,根本瞧不見城下胡軍。反正還沒正式開打呢,裴該便即手執竹杖,前進數步,憑堞下望。

胡軍都在七星堡中,這幾座堡壘原本是守軍協防所用,所以距離城壁不遠,即便最遠的天樞堡相隔也還不到百步,最近的天璣堡才只有六七十步。一般攻城部隊,都會相距城壁在一裏之外立營,倘若離得太近,前出列陣時就容易落在守軍的弓箭射程範圍內——終究憑高而射,就算普通士卒也能輕松射出一百五十步開外,連養由基在平地上都沒法比。

如今輕易地就把胡軍放近到百步以內,而且還有堡寨作為依托,對於守城方是相當不利的,胡軍大可在堡內列隊,然後一個沖鋒就到了城下了,城上弓箭幾無可用。裴該本想問問陸衍是不是把相應守城器械都準備齊全了,但又一想,用人不疑,我登城只是來觀戰的,還是別去打攪他了吧。

時候不大,就聽天權堡中胡笳聲響起,知道胡軍攻城在即。文朗勸裴該趕緊退後,遠離城堞,裴該卻笑一笑:“其陣未列,何能傷我?且豈有人在六十步外,自城下而可射至城上者?”

其實倒也未必射不著。成臯土壘的城墻,還不到三丈,換算成後世的公制尺度,也就五到六米,按照勾股定理計算三角型斜邊,恐怕也到了不七十步,再加上地心引力……就這個距離想要射至城頭,並不為難。可裴該心說我哪就那麽倒黴啊,這有城堞隔著,還能讓敵兵瞧得清清楚楚,然後專來射我?固然刀劍無眼,戰場上什麽事兒都可能發生,但若連這麽一丁點兒的險都不肯冒,我還領什麽兵,打什麽仗?趕緊折返淮陰去跟荀氏娘子專心造人算了……

這麽一想,此番出征,離開徐州也快兩個月了,不知道荀灌娘如今在淮陰如何?新婚即別,老爹又不在身邊兒,她會不會感到寂寞啊?

眼見得胡軍陸續開出堡外,其中不少人還肩扛著攻城器械——主要是臨時伐木拼接而成的長梯,沒有大家夥,因為裴該早已命人把周邊十裏內粗過一抱的大樹都砍光了,避免對方造出攻城椎來——裴該這才在文朗的一再催促下,轉身返回堡樓,端坐於胡床之上、盾牌之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