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、如雷如霆,徐方震驚

裴該問熊悌之與陸和:“汝等可知罪麽?”這句話雖然說得很平淡,並非疾言厲色,但還是把熊、陸二人給嚇著了,有若晴天霹靂一般——我們捍拒胡虜,立此大功,都督怎麽問是否知罪?罪在何處啊?旁邊兒高樂會意,當即一咬牙關,膝行拱手道:“是我不合使二將去逐陳川,罪責願一肩扛之,還請都督念在彼等苦戰破敵的功勞上,寬赦了二將吧。”

熊、陸二人恍然大悟,對啊,還有這碴兒……我們廝殺得都把這事兒給忘了……

裴該冷哼一聲:“陳川何在?”

旁邊陶侃接口道:“點檢屍體,並不見此人,或雲逃去無蹤。”

裴該便對熊、陸二人道:“汝等違反軍令,率軍遠離大隊前出,既不能得陳川,復不能察敵情,使我兩千健兒陷身絕地,若非陶司馬設謀援救,幾乎覆沒!且使大軍被迫轉道以救汝等……”原計劃是沿著汴水走的,這會兒改成了濟水——“尚不知罪麽?!”

陸和不禁垂下頭去,與熊悌之一起回復道:“末將知罪了,懇請都督責罰。”

裴該面色一緩,輕輕嘆了口氣:“功不可不賞,過不可不罰,否則無以成軍。汝等乃可將功折罪,原本悍拒胡虜大軍,功勞非小,今此戰以陶司馬記功第一,汝二人皆降一等——可心服麽?”

二人忙道:“末等心服口服。”

裴該便即環視諸將:“此二人已為副督,暫時無可升遷;徐州田畝,亦得了不少;若止賜金錢財帛,又未必能酬其功——卿等以為,該當如何賞賜啊?”

裴嶷和陶侃知道裴該必有下文,所以並不接口,剩下那些粗人全都大眼瞪小眼,無計可施。還是甄隨腦子快,脫口而出:“若是末將立功,便請都督賞賜良馬。”裴該撇嘴一笑:“良馬要等殺去北地取得,且要多少良馬,才能酬二將之功?”隨即語出驚人:“我意署熊悌之為東莞郡守,署陸和為城陽郡守!”

眾人聞言皆驚;裴嶷意料之中,不禁微微而笑;陶侃本待勸阻,想一想,最終還是忍住了。

裴該為什麽突然間下此決斷呢?一則自為酬答二將之功,也為全軍將士做個表率;二則他從前恪守制度,身為青徐都督、徐州刺史,連縣令長都不敢任命,只派人“知某縣事”,此際才猛然間醒悟過來,亂世中什麽制度全都是放屁!

前此庾冰赴任臨淮內史,都不跟自己打招呼就敢自命各縣長吏,還不是仗著建康有人,所有任命都能順利通過嗎?然後裴該剛才又聽說郭默出身很低,而劉琨就敢直接署他做河內太守……河內屬於司州,都不歸他劉越石管。好麽,你們個個不管不顧的,就我一人循規蹈矩,那我多吃虧啊!

這年月誰不想當官兒啊,尤其那些門戶低的,玻璃天花板橫在頭頂,按慣例都很難做到墨綬長吏,遑論兩千石的郡國守相?可我手下這票營督就沒誰是高門大戶子弟,連文盲都還沒全脫呢,難道一輩子都只能沉淪下僚,權重而位卑麽?短期內尤可,時間久了,必然心懷不滿哪。況且將來隊伍擴大了,你們手底下難免會有幾個家世高點兒的,督將始終是白身,可該如何馭兵、服眾?

所以啊,正好趁著這個機會,熊、陸二人功高,便可作為開端,老子要開始封官賜爵了!裴該微微一笑,對眾將說:“我為青徐都督,徐州之外,尚有青州……”只要立了功,你們人人都有機會撈個兩千石做,即便不是實職,也足夠光宗耀祖了吧。

眾將大感振奮,盡皆俯首:“願為都督效死!”

正在這個時候,突然門上傳報,說郭默再次求見。裴該聞言不禁一愣啊,心說你不回陽武去,幹嘛又要見我?是西面出了什麽事兒了麽?

……

郭默留其弟郭芝守備陽武,自率參軍殷嶠等數十騎到陰溝水東岸來謁見裴該。等他出得大帳,會合部下,殷嶠就問其情況如何,郭默大致分說了一遍,殷嶠不禁皺眉道:“今胡賊已為徐州軍所破,陽武不虞有失,將軍自守可也,何必應允徐州軍相助?便不怕彼等鳩占鵲巢麽?”

郭默苦笑道:“徐州軍如此驍勇,以一當十,摧破胡寇,如此則司、兗之間,大可橫行。若裴徐州想要陽武,我又豈敢不雙手奉上?與其待他來強索,不如允獻……”

隨即壓低聲音對殷嶠說:“我不合一時膽怯,棄了懷縣,南歸李世回,寄人籬下。然李世回又如何能與裴徐州相提並論?則既難獨據陽武,又不願返回京縣,何如投入徐州麾下?彼既為河東高門,又手握如斯強兵,即依附之亦不為屈也。”

殷嶠先是點點頭,隨即想一想,對郭默說:“將軍果然欲歸附裴徐州麽?若此心不移,我有一計,可立知裴徐州心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