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、激鬥(下)(第2/3頁)

倘若沒有那些騎兵遊弋在側,說不定陸和就再次殺出去了,能夠一舉將兩倍於己的胡軍步卒殺得狼狽逃歸營壘。

等到劉光在東面發起最後一次猛攻,情勢卻又瞬間扭轉。要知道兩軍清晨開始對峙,因為各自夜行疲憊,所以上午只交手一次,多數時間都在建營和歇息;午後連番惡戰,加起來超過了一個半時辰,胡軍大多筋骨酸麻,疲憊不堪,徐州兵則因為平常吃得好,訓練強度也大,反倒尚有余勇可賈。因此劉光頂著刺眼的夕陽再次沖鋒,不但未能突入已然千瘡百孔的敵壘,反而瞬間便拋下了數十具屍體,損失甚大。

只是到了這個時候,他也早就殺紅了眼,當下不管不顧地便即披甲上馬,親率兩百部曲從步軍中插入,直沖敵陣。晉軍東側的拒馬已然全被掀翻,窄窄的塹壕根本攔不住戰馬縱躍,加上奮戰中難免步伍散亂,長矛所指方向雜沓不齊,竟然被胡騎一沖即入。

熊悌之見狀不妙,連馬都來不及上,趕緊沖上第一線去指揮。劉光一眼瞥到,見其全身著甲,知是將領,當即兜轉貼近,狠狠地便是一矛捅去。熊悌之一個不防,肋側中矛,不禁大叫一聲,翻身而倒。劉光抽出矛來,矛尖帶起了一道殷紅的血線……再想補上一記,卻被熊悌之的親兵拼死遮護住了。

晉軍中幾名弓箭手搭上最後幾支羽箭,一起來射劉光。劉光棄了矛,揮刀遮擋——這才是他最擅長的兵器呢——但仍被一支箭透過刀風,射中了肩膊。好在對方力疲,加上為救主將而倉促引弓,沒能拉滿,箭簇入肉不深,只是輕傷罷了。

熊悌之最然身負重傷,晉軍各隊正副排長、隊長們仍然指揮士卒,酣戰不退,尤其右營的數十名騎兵嘗試發起了一次反沖鋒,最終還是把胡騎給逼出去了。劉光悻悻然回歸後陣,還在琢磨,天色尚且明亮,是不是要嘗試著再沖一次呢?突然有人稟報,說擒住了一名晉人的哨探。

其實這不是哨探,是陸和派出去報信求援的騎卒,白天一口氣奔到封丘,歇過一陣後,知道已有同僚南下求援,他本人在封丘城內也找不出援兵來,便即策馬折返,結果出城不遠,就被氐、羌雜騎給撞上了,十數騎圍他一個,很快便身被數矢,落馬做了俘虜。

氐、羌雜騎的武器粗劣,幾枚骨簇暫時還要不了人的性命,所以他才能被繩捆索綁,押歸胡陣。當時劉光正在親率部曲發起最後的沖鋒,留守胡將當即上大刑逼供,雖然很快就把這晉卒給打死了,但還是從他嘴裏掏出了不少情報來。

於是向才剛返回的劉光稟報,說最近的晉軍在倉垣、小黃,約摸一千人,裴該主力昨日還在外黃,在尚未得知警訊的前提下,估計最早也得今晨才能抵達小黃。劉光掐指算了一下,就算裴該上午得信,午時動身,這七八十裏路,半個白天是根本走不到的。他若派騎兵先出——不過據說晉軍中騎兵並不多——現在也該來了,既然不見,可見是大軍騎步同行。晚上摸黑走不快,也不敢靠得戰場太近,那麽估計總得明日午前才有可能抵達啦。

倒是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。

今日之戰,的是確鬥,本軍中除了劉丹部曲外,大多饑餓疲憊——部曲們才剛肉搏過一次,此前只是輪番馳騁放箭而已,體力消耗不大——說不定後半夜能夠嘗試一次夜襲,有很大的取勝可能性。既然如此,今天就不再沖了吧,好好休歇體力。

於是遣快馬傳信劉丹,稟報敵軍主力的情報,並且建議說白天就到這兒吧,我要嘗試夜襲,大人您是不是打算配合,您自己根據實際情況來決定。

……

西面的最後一場戰鬥,因為晉軍面朝夕陽而立,反倒被壓在了下風,難得的傷損數量竟然與胡軍相當,外壘也大多遭到破壞。陸和高呼酣戰,好不容易才把敵軍逼退,看情形今日是不敢再來了,才剛長舒一口氣,可是隨即就聽說了熊悌之重傷的消息。

其實陸和也滿身是傷,從箭傷到刀傷、矛傷,不下十處,但有鎧甲防護,大多入肉不深,只是血流得多了,甚感疲累而已。他硬撐著來探視熊悌之,熊悌之躺在地上,拉著他的手說:“難得熬過今日……賢弟還是趁夜遁去吧,留我與傷兵在此,阻遏胡賊。”

陸和含淚安慰他:“胡賊今日不能破我,明日亦不能破我。最多再熬一日,都督大軍便到,我將與阿兄攜手前去向都督請功。我是不會逃的,哪怕死在此處,也堅決不逃!”

熊悌之嘆了一口氣:“賢弟啊,勿得誆語,今日得活已是僥幸,哪裏還能熬得過明日呢?”陸和反復寬慰,讓他好好歇息,這才離開。

熊悌之命親信取一柄刀來,放在自己手邊,心說我估計是活不了啦,但凡不是傷得那麽嚴重,今晚說什麽也要逃走……哪怕縱身往濟水裏一跳,終究我打小在長江邊長大,水性很好啊。可是如今爬都爬不起來,遑論逃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