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、長安與平陽(第2/3頁)

才進禁宮,就被人當面攔住,劉粲認得,乃是劉聰寵信的中常侍王沈和宣懷。兩名宦官畢恭畢敬地向二人行禮,劉粲就問了:“陛下何在?”

王沈始終維持著一副笑臉,就好象戴了張小醜的假面具似的,當即答道:“在與皇後們飲酒。”劉聰有一大堆皇後,初登基之時,冊立王妃呼延氏為皇後,呼延氏病逝後,改以靳準之女靳月光為後,然後某天一高興,改靳皇後號為上皇後,又封貴妃劉氏為左皇後,靳皇後之妹靳月華為右皇後……但這還不算完,他一輩子先後冊封過七名皇後,同時在位者四人,其中甚至包括王沈和宣懷的養女,此外追封為後的還有三個……

劉粲命王沈、宣懷速速通傳,說我有軍國重事要稟報陛下。宣懷湊近來,諂笑著壓低聲音問道:“未知是何等事啊?還望大單於先透露些消息,免得陛下問起吾等來,不知該如何作答。”

劉聰如今深居後宮,輕易不見朝臣,內外文書、詔命都由王、宣等常侍傳遞,所以論起什麽國家大事來,皇帝不問朝臣,卻先咨詢宦官們的意見,朝中都已司空見慣了。劉粲聞言,卻也不惱,轉過頭去對靳準使了一個眼色,靳準便即湊近去,低聲把建康政權誓師北伐的消息大略解說了一番。

王、宣二人不禁吃了一驚,急忙問道:“晉人十數萬大軍來侵,不知該當如何抵禦?大單於可有腹案麽?”

劉粲一撇嘴:“號稱十四萬,據某算來,最多也就五六萬而已,且必無救援長安之意,不過司馬睿欲要名耳。只有豫州祖士稚的是勁敵,此前在辰亭、郟縣,王師兩度敗績,軍中聞得祖字,個個膽寒,恐在河南地將有一場惡戰……不知陛下可肯禦駕親征否?”

王沈搖頭道:“前此陛下於宮中乘馬,因禦體沉重而墮,乃說:‘天不欲使我復征戰麽?幸好我有相國與始安王(劉曜)在,可無懼晉虜。’——若陛下不便親征,理當大單於率軍抵敵了吧?可有必勝之策麽?”

劉粲陰冷地一笑:“我欲使他人先當其銳,然後我再乘敵疲敝,自然可勝。”

宣懷低聲問道:“不知大單於屬意於哪一個啊?西面,還是宮中?”

靳準代替劉粲回答:“先去其近,遠者再徐徐圖之不遲。”

王沈、宣懷同時稽首:“吾等知之矣,必為大單於助言。”然後說您請先等一會兒,我們這就進宮去向陛下通傳。

時候不大,劉聰便召劉粲、靳準覲見。二人拱手進入殿中,只見漢主劉聰跣足踞於榻上,兩頰通紅,分明喝了不少的酒,已帶三分醉意,他的三位皇後和幾名妃嬪暫時避至榻後,斂衽而坐。劉粲眼光在幾位後妃面上、身形上一掃而過,暗中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。

靳準首先開口向劉聰稟報軍情,劉聰也不禁吃了一驚,忙問:“吾兒可有抵敵之策?”不等劉粲回答,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:“不如召始安王速速東歸……”

劉粲忙道:“不可。”隨即躬身奏道:“陛下,始安王已得馮翊,長安一望可見,此時召還,恐怕數年之功,將會毀於一旦。當敕始安王急攻長安,若能俘得晉主,臣料南軍必退也。”

劉聰皺眉道:“晉主我前此已俘得一個,卻不能遽定天下,今再俘得一個,果能濟事麽?彼等若再立,卻又如何處?”

劉粲道:“若攻克長安,俘得晉主,則可代之為君者,唯建康司馬睿耳。彼僻處江東,懼我大軍趁勝而進,必然召還北征兵馬,退守長江。皇漢乃可底定大河上下,再揮師入蜀,剿滅巴賊,則又是昔年晉與東吳對峙之象——晉滅吳,勢如破竹,皇漢滅晉,亦當如是。故此始安王不可輕歸。”

劉聰點點頭,說你所言有理,那麽若不命始安王東歸抵禦晉師,又該派誰領兵前往呢?

靳準掐準時機,朝著在旁邊侍立的王沈、宣懷使個眼色。王沈點頭會意,便即拜伏在地,對劉聰說:“老奴有一言,懇請聖明垂聽。”

“汝說。”

“我皇漢以弓馬取天下,先帝在時,無歲不征,無征不親臨前敵,始能摧破故晉,建基立業。陛下亦英邁雄武,力敵萬夫,摧敵破陣,無不克陷。然今皇太弟已冠多年,卻未嘗臨陣,軍中將吏,多不心服,如此則何以紹繼先帝之偉業,追步陛下之榮光,使皇漢混一天下?今日誠為良機,請詔皇太弟率師禦敵,以長其力,且重其威。”

劉粲雖然是劉聰的長子,執掌朝綱,但論爵位他不過是晉王而已,並非儲君,真正的儲君是劉聰的同父弟劉乂。想當年劉淵病逝,太子劉和登基,想要誅盡諸王,結果反為劉聰所弑殺,其後劉聰就假模假式地要把帝位拱手讓與劉乂——劉乂年齒雖幼,卻是單皇後所生,子以母貴,比劉聰更有繼統的資格——劉乂堅不肯受,劉聰這才登上皇位,並且當即冊封劉乂為“皇太弟”,作為自己的法定繼承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