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、卿卿(第2/3頁)

以此類推,丈夫是可以稱呼妻子為“卿”的,妻子卻不能反過來“卿”丈夫,因為這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嘛。然而也有例外,王戎的老婆就一直稱呼王戎為“卿”,王戎不高興了,問她:“婦哪得卿婿?”王夫人當即回復道:“親卿愛卿,是以卿卿,我不卿卿,誰復卿卿?”因為王戎是名士,這種閨中秘事又不知道怎麽的竟然流傳於外,結果引發了很多家庭的仿效,老婆自此而後就都能“卿”老公了。

荀灌娘搖頭道:“豈敢如此無禮?”

裴該笑問:“卿昔日在狗竇之前,哪來的禮數?”不等對方辯駁或者是道歉,他就又問了:“正要相問,若當日我難以逃出宛城,反為杜曾等所執,供出卿家來,卿又將如何處?”仔細想想,你當日的舉動可很冒險哪,倘若敗露,就不怕牽連到你爹麽?

荀灌娘低聲答道:“若果如此,只能怨我無眼,自當就死,以免連累家父。”

“即便丈人忍痛,假裝不認得卿,自辯與此事無涉,但若我供出指引者自稱是荀氏之奴,他又如何能證得清白?恐怕第五猗等必然猜忌……”

荀灌娘微微而笑:“夫……裴郎想得太多了,便無此事,難道第五盛長等便不猜忌家父了麽?也正因為如此,我才寄望於裴郎,救我荀氏脫於厄難。”

荀崧曾經據宛城以抗第五猗和杜曾,實在守不住了才開城投降,第五猗他們怎麽可能會信任他呢?若不是荀氏門高名顯,估計直接就給滿門抄斬了。然而荀崧雖然暫免項上一刀,終究不可能長久與第五猗他們和睦相處下去,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受到折辱,甚至於丟了性命,故此荀灌娘才會在酒席宴間救走裴該——即便沒有第五猗設鴻門宴之事,估計她也會設法與裴該相聯絡的。

因為裴該出身夠高,越是大家族子弟,越是希求表面光,事情不會做絕,不敢隨意處置荀崧。而且自己若是主動湊過去的,而非窮蹙來降,裴該也總得笑臉相迎吧,跟第五猗等人的表面態度可能相近,骨子裏卻不大可能起殺心啊。

裴該聽了荀灌娘的回復,不禁略略點頭,隨即又問:“然則所謂若失大臣儀體,便不相救之語,也是誑言了吧?”荀灌娘低聲笑道:“因為裴郎得脫險境,方才以此語戲之耳。”其實倒未必是戲言,在裴該想來,那是拐著彎兒恭維自己有“大臣儀體”呢——明貶實褒啊,同時也顯擺一下她雖然是小姑娘,卻也知禮儀、識大體。

說了說往日之事,眼瞧著荀灌娘的表情略略放松了一些,裴該就笑著問她:“卿當日何等豪氣,有若男兒,怎麽今晚這般羞怯呢?”

荀灌娘雙頰飛紅,垂首不語。裴該心道是我問錯話了,你讓人家小姑娘可該怎麽回答啊?於是急忙轉換話題:“灌娘,卿可知道,我為何要娶卿為妻麽?”

荀灌娘有些疑惑地斜瞥了裴該一眼,裴該笑著松開她的手,卻同時攬住了新娘的肩膀——荀灌娘身子略略一震——隨即說道:“我娶卿實為卿也,非為卿家。荀氏雖為潁川高門,然而與我裴氏一般,也凋零散落,膏粱落於泥淖,便不足貴。我若欲攀附名門,大可在江左時迎娶王氏女,瑯琊王氏如今何其的繁盛啊……”

其實他這話是吹牛逼了,固然他裴氏門高,瑯琊王氏也有所不及,但還真不是能夠輕易娶到王家小姐的——昔日在建康時,裴氏即欲為他聘王氏女,一方面裴該以“齊大非偶”為借口婉拒了,另方面,王導也找種種借口,生駁了裴氏的面子。

裴該初過江之時,王導確實頗有招攬之意,同時司馬睿也暗示想召裴該入幕——王、裴兩家都是東海王司馬越的基本盤,如今王氏已經上了瑯琊的賊船,若再能招得裴氏相從,瑯琊便可徹底接收東海殘部啦。問題是王導這人表面上歉抑,骨子裏卻頗為倨傲,他在等著裴該自己上門來求官,而且原本裴在王上,若是不能抑壓裴氏,收為小弟,就怕將來還會冒到自己頭上去啊——我和處仲能夠壓住裴該,其他那些兄弟就不好說了。

可惜裴該只是求點兒產業、錢糧,卻絕口不提要官之事——裴該也怕就此落入王導的彀中,從此只能依附瑯琊王氏,則自己的手腳必受束縛,終究他也並非甘居人下之輩。所以王導就把裴該給晾起來了,才給了他一個東海王傅的虛職,王、裴就此分道,並且漸行漸遠。

在這種前提下,王導怎麽可能允許裴該娶自己家族的姑娘為妻,白借王家的光,卻不是王家的從屬呢?除非裴該願意入贅……

但是相關事宜,估計也就王導和裴該二人“啞巴吃餃子——心裏有數”,旁人——甚至於包括王廙、王彬、庾亮等輩——都是瞧不清、摸不透的,遑論還沒來得及渡過長江的荀氏了,所以才只隨便裴該吹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