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、王濬樓船下益州(第2/2頁)

裴該忙道:“總是侄兒無理,然實不敢與姑母起齟齬……”

“齟齬”二字一出口,裴氏想起胡營前事,不禁慨然長嘆,怒色稍霽。隨即注目裴該,緩緩地說:“文約,多日不見,清減了……”

她這話大概只是心裏作用,裴該本人可沒覺得自己瘦了。固然這幾年在徐州種地,事務繁忙,免不了經常熬夜,但他本來就不習慣早睡早起啊,不至於因此有多妨礙到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。再說了,壓力雖大,難道還大得過在胡營中麽?那時候說掉幾斤肉很正常,如今在淮陰終究吃得好、穿得好,還每天鍛煉,怎麽可能掉秤?不長膘就算謝天謝地啦。

因此面對裴氏憐惜的慨嘆,裴該當即表示:“侄兒舊志不改,欲掃清胡氛,底定中夏,復為姑母報受擄之仇,豈敢不夙夜勞心?近日常騎馬彎弓,肉或減了,卻也結實了,姑母勿憂。”

裴氏又隨便問了幾句裴該的起居,終究是在江邊,旁邊兒還那麽多人杵著等他們呢,不便過多言辭,於是轉入正題:“那荀氏女究竟是如何天仙之貌,使文約必要毀約另聘?”裴該回答說:“荀氏女不過中人之姿,較之姑母,有若天壤之別。然而才德兼備,實為良配,故此侄兒一時操切,與其父議定了聘娶之事。未及先報姑母,實為大不孝,然而……當此亂世,欲重光社稷、復興家門,必得一賢內助,侄兒實不願舍,還望姑母體諒。”

裴氏沉著臉道:“彼前日在宛城救卿之事,卿信中也備悉言明了,恩固當報,然娶之為婦,則大可不必……”不等裴該辯駁,又說:“且喚她來,與我同車,讓我看看究竟是何等女子,竟然能夠迷惑了卿心。”

裴該不禁微微苦笑,也只好躬身而退,跑去與荀崧商議,讓荀氏女上了裴氏的廂車,然後一行人這才離開江岸,啟程往堂邑縣來。裴該早就在縣城內外安排好了居處,事後部曲前來稟報,說計點東海王此番帶過江的仆傭、僚屬,大概一百余人,所率士兵總數不過一千三百。裴該點點頭: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也。”

真要有上萬兵馬過來,就算幫不上忙,扯後腿的能力也足夠了,如今就這麽點點兒人,只要小心提防,又有何可懼啊?

東海王司馬裒才過江,旅途勞頓,總得先好好地歇息一晚,明日才能開會商議北伐之事,而且當時人普遍的低效率,估計光收拾行李,仆役們就能忙到半夜。才進堂邑城的時候,跟隨裴氏過來的管家裴仁就湊近裴該,低聲稟報說:“那人也隨之而來了,主公欲如何安排?”裴該想了一想:“且先命其等候,過幾日再擇機召見吧。”

當晚大宴來賓,不過都是些虛應故事罷了。等到宴席散了,裴氏召喚裴該前往,於內室相見,姑侄二人這才來得及長篇大論,互述別後感懷。說起此番出征之事,裴氏就問了:“文約,卿以為此番北伐,可能收復鄉梓否?”

裴該輕輕搖頭,說:“實不相瞞姑母,侄兒與祖豫州合兵,若說恢復河南故都,實不為難;進取關中,救援天子,便不易為。至於鄉梓……”也就是說河東的聞喜縣——“胡賊軍勢尚雄,恐難遽破,只能等平定河洛、關隴後,再徐徐圖之。”

河東在黃河北岸,河東郡再往北就是胡漢政權腹心所在的平陽郡,平陽城距離聞喜縣不過三四百裏路程,想就此一口氣打到聞喜去,簡直是天方夜譚嘛。裴該心說我和祖逖哪怕把能搜集的兵馬全都拉出去,再加上什麽蓬關的陳午、河陰的荀組,撐死了能到十萬嗎?而胡漢方面,光劉曜所部就不下十萬……即便戰鬥力有高下,但敵人若是沿河而守,沒有同等兵力根本就渡不過去啊。

裴氏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,隨即關照裴該:“我將裒兒托付於文約,卿千萬保得東海王平安才好。”

裴該說姑母你請放寬了心——“大王為征北都督,必不會身臨險地,可保無虞。”

“文約自己,也須小心。”

說了一陣北伐之事,裴該好不容易才把話題引到自家婚事上來,問裴氏:“姑母適才與荀氏女同乘而來,不知看其女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