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、龍套的漂流奇遇(六)(第2/3頁)

倘若陶德只說自家刺史名叫裴該,說不定裴武兄弟還當是同名同姓,既然連表字都點出來了,連名帶字全都重復的可能性就太低啦——此必裴頠次子無疑也。

裴嶷不禁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,伸手捋捋胡子:“不想逸民兄後嗣未絕,且能守牧一州。”隨即招招手,要陶德靠近一些,然後問他:“汝是何日相隨裴文約的?如今徐方形勢如何,可備悉向我等道來。”

陶德心說那話說起來就長了……好在這一路上,他已經多次向盧志父、拓跋頭等人講述過,原本被勒令背誦的那些句子,經過反復練習,早就熟極而流了,當即拱手稟報道:“小人乃自江東追隨我家使君,然而使君此前事跡,亦頗有所聞。昔日使君從東海大王離開洛陽,出鎮於項,東海大王崩後,羯賊石勒親率精兵掩襲,破我晉師於苦縣的寧平城……”

從裴該被俘開始說起,一直到南逃江東,再中流擊楫,北據淮陰,這一大段故事講下來,足足半個多時辰,聽得室內外的裴氏兄弟、父子四人——裴湛也跑到門邊,傍著兄長一起傾聽——無不瞠目結舌:我靠這也太曲折離奇了吧!

好不容易說完,陶德連嗓子都快啞了。裴嶷吩咐:“與他一碗水喝。”隨即轉向兄長裴武:“阿兄以為,此言可信否?”

裴武略笑一笑:“萬裏外事,如何判斷?然而裴文約駐守徐州,且似有恢復之志,應不會假。”

在他們想來,陶德這種大老粗,肯定是不怎麽會說話的,之所以言辭順暢,應該是曾經多次向人吹噓過自家使君的豐功偉績所致,熟極而流罷了。主家之事,部曲不可能全都清楚,必然十分事跡,最多能說七分——他們就料不到,其實裴該的十分事跡,能夠拿出來在人前炫耀的七分,已經全都通過陶德的嘴,陳擺在平州的裴氏面前啦。

也正因為如此,裴嶷聽得將信將疑:才二十出頭一小夥子,從前也沒見他有多聰慧,竟然能有這般志向,如此能為?難道說,是裴頠在天之靈的護佑嗎?不對啊,就算裴頠本人,你讓他治理一州是肯定沒問題的,但他不懂打仗,就不可能設什麽“空城計”嚇退胡兵,還能夠順利剿滅境內各家塢堡……

回頭瞟一眼裴武,裴武會意點頭。裴嶷便即吩咐:“帶他下去,好生款待。”我們兄弟倆就此事還得要好好商議商議。

等到裴開、裴湛領著陶德走了,並且掩上了房門,裴嶷再次來到裴武病榻前,還沒開口,裴武先笑:“賢弟心意,已都在卿雙瞳中也。”

裴嶷也不禁莞爾,隨即問道:“阿兄以為可行否?”

裴武想了一想,回答說:“我命不久矣,身後之事,賢弟自擇,何必相問?”

“弟心中尚有猶疑,還請阿兄教我。”

“賢弟是擔心,若此人所言不實,則扶我靈柩南下徐方,所見文約卻非可依靠之人,恐怕徒勞無功吧?”裴武輕輕嘆了口氣,“傳言自不可盡信,然徐方雖亦非家,終究比遼東來得近便。狐死首丘,即便不能返歸故鄉,也當擇其近處落葬啊……”

裴嶷沉吟道:“此去慕容部,不過數百裏,至段部,也不過千裏而已,但若前往徐方,足足萬裏之遙,抑且路途艱辛坎坷……”

“賢弟,卿隨我來遼東,僻處一隅,所見天下英雄尚少,方才以為慕容廆是可輔之主。然而彼終究是鮮卑,非我族類——要知中國之中才,便大可抵蠻夷之雄傑。文約若止中才,賢弟南投,亦無所失。中才又如何?有賢弟輔佐,必成大器,況乎賢弟為其叔父,文約安有不肯言聽計從,引為腹心之理啊?”

他看裴嶷還在猶豫,就又說:“如何行止,還當賢弟自擇。其實為兄不過一點私心而已,阿開、阿湛,也都是中人之資,若投身北虜中,即便能保全性命,也恐沉淪下僚。若在中國,且在同宗庇護下,或許倒有出頭之日……”

裴嶷當即打斷裴武的話:“阿兄之言,愚弟謹記。兄若不諱,弟便率二侄護兄靈柩南下,若文約不可輔,則送二侄前往江東,投附瑯琊大王,弟再另覓去處可也。弟尚在壯年,不怕蹉跎!”

……

裴武病情反復,又纏綿了將近一個月才始閉眼。這段時間裏,陶德和盧志父等人就一直被迫呆在玄菟郡府,即便歸心似箭,人不放你走也莫可奈何。好不容易等裴武掛了,裴嶷主持喪事,把兄長火化了,盛殮好他的骨灰,這才正式向陶德透露,說我們叔侄要跟你一起南下,去投裴該。

盧志父趁機也提出來:加我一個成嗎?“此番受命往說裴、荀二公,使命既不能達,又耽擱如許時日,有何面目歸見劉將軍?卿既言裴徐州英雄之資,則我欲相投,以為臂助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