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、龍套的漂流奇遇(五)(第2/3頁)

四房則為裴輯的後裔,目前兩孫——裴武、裴嶷——都在平州。

裴武字大君,大排行第二,已然年近六旬,垂垂老矣;其弟裴嶷字文冀,比長兄足足差了二十歲,是遺腹子,打小就是兄長養育長大的,裴武對於他來說,名為兄長,其實等若養父。

這位裴文冀為人公正廉明,且識權謀,中正品評很高,故此入仕之後是節節高升啊——先為中書侍郎,後改給事黃門郎,年未三十便得以出任滎陽太守。裴武就差得多了,掙紮到五十來歲,才被任命為玄菟太守。雖然同為太守,但玄菟郡在平州,當遼東極遠之地,怎麽能和滎陽這種腹心郡國相提並論呢?實話說,前途較好的官員,一般不會被派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。

裴武接詔,便待上路,在與兄弟裴嶷分手的時候,他流著眼淚說:“玄菟偏遠,我恐怕難以再歸故鄉了,到時候讓孩子們扶我靈柩而還,喪事一以委托賢弟……”裴嶷不勝唏噓,當即一咬牙關,下定決心,上奏請求轉遷為昌黎郡守。

昌黎郡就在玄菟君隔鄰,我到那裏,可以與兄長守望相助。雖說按律,郡國守相不得任意逾境,但我們兄弟倆偶爾跑到邊界線上碰一面總沒人找碴兒吧?倘若將來兄長果有不諱,那我便當即辭職,親扶其靈柩返鄉——侄子們年歲還小,我不放心他們。

如此一來,裴氏主支四房便舉家遷往了遼東地區,包括裴武、裴嶷兄弟,還有下一輩的四個年輕人。其後“永嘉之亂”,懷帝被擄,然後湣帝繼位,兩個朝廷,也包括各方新建的行台,大家夥兒全都把平州那地方給忘了,就沒人想著另委官員,替回裴氏兄弟,故此他們就任玄菟、昌黎,在地方是一呆就是將近十年。

裴武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,六十歲時突然間一病不起,裴嶷聞訊,心知兄長大限將至,也不管什麽朝廷律令了,當即撇下政事,離開昌黎,跑去裴武病榻前看顧。同樣守在裴武身邊的,還有他兩個兒子:裴開和裴湛——裴嶷也有二子,但到遼東後陸續夭折,膝下就此空虛。

裴武躺在病榻上,拉著裴嶷的手說:“我將阿湛過繼給賢弟為子如何?”

裴嶷搖搖頭:“阿兄有嗣,便如同愚弟有嗣一般,何必多此一舉呢?”

裴武喘了兩口粗氣,掙紮著問道:“本待死後,便命阿開等奉我靈柩返鄉,然而如今河東為胡虜所據,恐怕難以如願了……便於這玄菟郡內,擇一佳處,安葬我可也,賢弟還是回昌黎去吧,得官不易,豈可輕棄?”

裴嶷苦笑道:“如此蠻荒之地的官吏,得之不足為喜,棄之亦不可惜。當年是為了守護兄長,愚弟才到平州來的,今若兄長有所不諱,這遠郡之守,不做也罷。”

裴武道:“都是為兄耽誤了賢弟啊……以賢弟之才,若在中原,九卿唾手可得……”

裴嶷擺擺手,阻止裴武繼續說下去:“逸民(裴頠)立朝,為奸佞所害;前聞正威(裴盾)亦亡於胡虜之手……中原板蕩,弟若在時,恐也難以保身,倒是隨兄來至遼東,才得苟全性命——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?阿兄正不必自責。”

裴武於是就問了:“我死之後,賢弟若不欲再為昌黎守,待往哪裏安生?”

裴嶷尚未回答,旁邊兒裴開插嘴說:“叔父素有大志,自當效忠朝廷,以期驅逐胡虜,恢復中原,還我河東祖籍……若不為昌黎守,何以成事?難道去投那崔毖不成麽?”

崔毖是清河高門子弟,乃漢末名臣崔琰曾孫,同時也是王浚的妻舅。此前數月,王浚署之為平州刺史、東夷校尉,崔毖率領三千兵馬開到了平州州治襄平,召喚轄下各郡國守相前往謁見。裴武因病不能成行,裴嶷倒是去了一趟,順便還繞道探視了一回兄長。

聽到裴開問起來,裴嶷不禁搖頭:“崔使君非忠臣也,不但不忠於朝廷,甚至不忠於王大司馬,彼來平州,恐怕是為了獨霸一隅,仿效當年公孫氏割據遼東。其實若真能保一境之平安,即便無力南下以復中原,嶷亦當襄助一臂,但與之言談,多誕妄不經之語,而實無經國理事之才,這般人物,遲早覆滅,安可輔之?襄平我是斷然不會再去的了……”

說完這幾句話,他略略沉吟少頃,然後以目掃視二侄,裴開、裴湛會意,便即告辭退出去了。裴嶷這才湊近裴武,壓低聲音說道:“弟有一事,請問阿兄。”

“你說吧。”

“弟聞中原各家,往往自保基業,不思進取,如王大司馬輩,更欲篡僭!如此下去,恐怕洛陽終不可復,國家終不可安,而我等欲歸故鄉,也成虛妄……弟之屬意,乃在鮮卑,阿兄以為如何?”

裴武一皺眉頭:“賢弟欲引鮮卑兵南下,以敵胡虜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