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、吉錢(第2/3頁)

王彬忙道:“本朝從未鑄錢,也無禁鑄之令,且若裴文約違律,也當由長安責罰,我等豈可越俎代庖?”隨即笑道:“昔日文約北渡,公等止與少許錢糧,則彼赤手空拳,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吧——我若窮瘋了,說不定也去占個銅礦鑄錢呢,哈哈哈哈~~”

庾亮雙眉緊鎖,不去理會王彬,卻對王導說:“王公,鑄錢從來暴利,裴文約得此助,恐將勢力大漲,縱橫青徐之間,難以復制,王公當早做籌謀——要不要召他回建康來?”

王導不及回答,王彬先一屁股坐了下來,伸手把棋局一抹,黑棋歸一堆,白棋歸一堆,對庾亮說:“如今大禍將起於蕭墻之內,江北之事,哪裏還顧得上啊。元規不要忘了,文約也是北人……”說著話指一指白子堆。

“北人又如何?”庾亮一撇嘴,冷冷地答道,“我等為了穩定江東局勢,夙夜不寐,身體日虛,如王公未及四旬而白發已生;裴文約不肯與我戮力同心,卻跑去江北自在縱橫,我恐彼心,非同我心,而且其志亦不在小——當初便不該允他過江!”

王彬爭辯道:“昔日不肯援引裴文約入幕,而僅僅與其東海王傅做——欲彼同心,公等先須將赤心相向吧。”

王導擺擺手,阻止二人繼續爭論下去,隨即緩緩地說道:“文約之志,固不在小,要看是否能為我……大王所用。彼在江東,不能為大王用,放諸江北,或可為建康屏障,使我可以全力平定荊、湘二州的叛亂。此前長安宣旨,他不肯受,而先上奏大王,則其心與我心雖然不盡相同,亦不遠矣——元規不當妄加疑忌。”終究王導治國理念是寬和待人,鎮之以靜,而且心眼兒比庾亮要大得多了。

王彬說對嘛,你與其擔心裴該,不如擔心祖逖——“今祖士稚已受長安兗、豫之任,又心心念念,恢復洛陽舊都,只恐心中北重於南。裴文約在徐州,尚可牽絆一二,若去文約,祖某必不可制也!”

“豈止祖士稚,”王導苦笑道,“即河陰亦不可制……”

荀藩、荀組兄弟此前在河陰創建行台,號召天下兵馬以瑯琊王司馬睿為盟主,聯合起兵,恢復舊都,所以他們可以說是江東的鐵杆外援。但問題晉湣帝司馬鄴是荀氏兄弟的嫡親外甥啊,則他一旦進入關中,做上了皇太子,繼而登基稱尊,你說荀氏兄弟會更向著長安,還是建康?而且不久前,向來器重司馬睿的荀藩死了,其弟荀組便擺正車馬歸從了長安政權,並且還遣族侄、襄城太守荀崧南下,都督荊州江北諸軍事……

這分明是趁著荊州動亂,派過來搶地盤的嘛。

庾亮當即一拍棋盤:“是故正如我適才所言,當罷陶士行等南人,使令兄處仲率師急進,以定荊、湘,否則武昌以西,恐將不復為大王所有!”肯定就落長安朝廷手裏去了。

王彬點點頭,說原來你們剛才在說這事兒——“處仲兄適有信來與我,說陶士行雖然喪敗,誠有因由,非戰之罪,當使其白衣從軍,戴罪立功。我也以為,將南兵置於江西,與亂賊相殺,要比散歸各郡為好。”隨即狡黠地眨眨眼睛,點點棋盤上的黑子堆:“我適才雲:大禍將起於蕭墻之內,所指的可不是荊、湘兩州的亂事。”瞥瞥王導:“這不是猜枚,阿兄可能料得到?”

王導搖搖頭:“周彥和事,我自有主張,卿等毋庸多言。”

周彥和名勰,義興陽羨人,乃是平西將軍周處之孫、前吳興太守周玘之子。周玘在江東的威望很高,又有相當的軍事才能,曾經糾集地方武裝,配合官軍,先後平定過石冰、陳敏和錢璯的叛亂,史稱“三定江南”。但正是因為他勢力太大、名望太高,故此為王導等人所忌,不肯予以重用;而周玘本人也非常厭惡南渡的北人,曾一度想要發動叛亂,可惜謀泄,被迫收手,繼而憂憤成疾,發背疽而死。

據說周玘臨終前對兒子周勰說:“殺我者,諸傖子也!能復之,乃吾子也!”

所謂“江東之豪,莫強周、沈”,論起在地方上的威望和軍事實力,吳興周氏和沈氏實執江東豪門之牛耳(因周玘之功,晉朝才分吳興郡北部四縣為義興郡),倘若聯起手來,兩家及其黨羽的私兵部曲不下五萬之眾,足以對建康政權構成強大的威脅。但問題這兩家門第都不夠高,乃是東吳舊臣之後(周魴和沈瑩),又不象吳郡顧氏、陸氏和會稽賀氏那樣,曾經以文才名動中原,就連中州舊族都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,故此司馬睿、王導等人過江後,著力拉攏顧、陸,卻刻意疏遠周、沈,則那兩家對建康政權深懷怨憤,也就絲毫不奇怪了。

其中沈氏的大家長沈充最近被王敦厚禮聘請,任命為參軍,並給予宣城內史的職務,就算還和建康保持著一定距離,起碼算是上了瑯琊王氏的先鋒戰船啦。只有周氏,此前一直就被晾著,要等到周玘圖謀造反了,司馬睿才征召他為鎮東將軍府司馬;然後等他走到半道上,又改授建武將軍、南郡太守;周玘才到蕪湖,調令又來了,要他到建康去出任鎮東軍谘祭酒……這不明擺著耍人玩兒呢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