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、秘道(第2/3頁)

眼瞧著胡軍遠遠地整隊,貌似打算發起第三次沖鋒。劉夜堂立馬在裴該側前方約六七步遠——也就是十米開外——手執長刀,隨時準備用口呼、刀舞的方式將指令傳達給身旁的掌旗人、司鼓人,掌旗人再以磨旗的方式、司鼓人以擂鼓的方式,通過視覺和聽覺的相互印證,把指令傳遞至第一線。這些手法,兵書上是基本不寫的,裴該也幾乎一無所知,都是軍中世代相傳。裴該琢磨著,等打完這仗,我也必須仔細研究一番才好——身為主將,豈可不明旗號,不通金鼓?那不變成王衍了嘛。

說真的,當世有過王衍之輩,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裴該身上的壓力——我就算再次,也到不了他那種程度吧,昔日有王夷甫墊底,我可為“烈士”,將來有王夷甫墊底,說不定我還能成為“名將”嘞。

正這麽想著,耳畔忽聞一聲鳴鏑,隨即雜沓的馬蹄聲響起,胡軍又開始發起了新一輪的沖鋒。晉軍兵將的主要精神全都放在正面,只有裴該無所事事,滿腦子胡思亂想,其感觀對於側方也有一定的察覺,當下不禁一愕——咦,這鳴鏑聲不是從對面傳來的?是哪兒在射鳴鏑?

鳴鏑乃胡騎專用的號令——因為戰馬疾馳沖鋒時不易看清旗號,也不好背著面大鼓來擂——晉軍中用得不多。所以一聽鳴鏑響,就知道是敵人下指令了,但為什麽不是在正面,而是在側翼呢?

裴該忍不住便轉頭朝崗上望去,正好瞧見高阜坡緩處,灌木叢中,有幾騎緩緩馳出,馬上騎士氈帽皮甲,頭插白羽,手執馬弓——我靠這是胡人啊!他們是怎麽躥到崗上去,進而跑到咱們側面來的?!

……

祖逖及其部下曾經花費了不少的時間,勘察淮陰縣內地形,最終擇定這處蔣集崗作為城西禦敵的第一道防線。然而蔣集崗雖在蔣集鄉內,距離淮泗鄉卻不甚遠,陳劍作為淮泗土著,跟周邊遊逛、探查的時間,幾乎跟他年紀差不多大,有二十來年,對於某些隱秘道路的認知,又豈是匆匆而來的祖逖可比?

他知道在蔣集崗側面有一條小路,不必要穿越破釜塘附近的濕地、沼澤,便可沿緩坡直至崗上,然後翻越到崗北來。道路很狹窄,最多只容三人並行,而且戰馬跑不起來,只能牽著走,但用來通過一支小部隊,奇襲晉軍側翼,已經足夠了。

因為淮河流域基本地形還是以平原為主,丘陵為輔,不比蜀中,蔣集崗上這條小路,比起昔年鄧艾率軍偷逾的摩天嶺,就有如後世國道之比鄉間土路一般。支屈六雖是北人,在中原各種復雜的地形中打仗也非止一日了,一聽陳劍的描述,當場得出判斷:“此計可用!”

支屈六雖然忌憚裴該有諸葛亮之能,但並不能確定裴該就身在蔣集崗,他判斷自己所面對的,可能只是裴該麾下某員偏將而已——作為一州之主,裴該未必會離開淮陰城啊。想那諸葛亮初出祁山,也曾錯用馬謖,即便對面不是馬幼長,我也未必能比張俊乂,終究有這名上天賜予的向導,可以突出敵側,贏面還是相當大的。

倘若沒有陳劍的及時出現,不但獻圖,還指出來一條秘道,估計支屈六一聽說蔣集崗有晉軍屯紮,在觀察一番地形後,就直接掉頭回去了——裴先生料敵機先,憑險設陣,我就算兵比他多,又有啥用?不如去休。

可是如今有一條隱秘的小路在招手,支屈六素來膽大,不憚行險,不禁就躍躍欲試。於是他分出一百精銳騎兵,以陳劍為向導,約定鳴鏑為號,到時候側翼騷擾,以亂敵心,正面再展開猛烈的突擊,不怕不能贏得此戰。

所以在蔣集崗正面,胡軍的兩次沖鋒才如此疲沓,根本沒用全力——當然啦,受地形所限,想使全力也未必使得出來——就是既想牽絆晉軍,吸引其注意力,又怕遭受太多無益的損傷。要等遊軍真的翻過蔣集崗,射響鳴鏑,才會真正發起迅猛沖鋒。

一直到鳴鏑響起,支屈六都還不知道裴該也在蔣集崗。一則是距離太遠,裴該又沒有立馬陣前,所以瞧不清楚;二則雖有“都督徐方軍事”的大纛飄揚,問題支屈六不認識字啊,他手下倒也不全都是文盲,還有幾個半文盲,但沒人想到過要提醒主將……

支屈六只是覺得,對面之敵頗為勇悍,進退趨避也頗有章法——果然不愧是裴先生帶出來的士卒啊,幾乎為我平生所見晉卒中最強悍者!

雙方對峙了一個多時辰,眼瞧著紅日已然西斜,光芒開始昏暗起來,胡漢遊軍終於在陳劍的引領下登上了蔣集崗,隨即整頓隊列,放出鳴鏑,然後便朝著崗北便直撲過來。好在此坡雖緩,灌木卻多,牽絆了馬足,使他們不能放膽疾馳,否則怕是裴該還沒回過味來,就會被人亂箭射成篩子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