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、廣陵城下(第2/3頁)

從江都沿著邗溝向北,六十裏外就是廣陵縣城,士兵們雖然疲疲沓沓的,有三個多時辰也走到了。裴該前世聽說這條邗溝,還是在歷史課上,聽老師講隋煬帝修大渡河,以邗溝連通淮水和長江。不過邗溝其實古已有之,為吳王夫差所開掘,北端在淮陰以東,南端就在江都,不過中間拐了一個大圈子,如今深入射陽縣附近的沼澤之中,根本就不可能再行船了。後來隋煬帝是利用了原本的邗溝水,取直、拓寬,而並非憑空生造一截運河出來。

……

無論在原本的時間線上祖逖之北伐,還是在這個時空,裴該與祖逖偕行,渡江後第一站都選擇了徐州的廣陵郡,原因有二:

其一,數年前劉淵遣趙固、王桑東進,直抵彭城,前鋒才至下邳,就把當時的徐州刺史裴盾給嚇跑了,與長史司馬奧等退至廣陵郡的淮陰縣。本來淮陰緊靠著淮水,易守難攻,胡漢軍未必就能破城,問題是此前裴盾用司馬奧計,大發良人為兵,而且待下苛暴,結果他這一逃,士卒、將吏一哄而散,壓根兒就找不出人來守城。於是裴盾便又受司馬奧的引誘,主動回去降了趙固,並在不久後為趙固所殺。

王桑、趙固旋即退去。所以事實上,虜騎始終就沒有侵入過廣陵郡,總體而言,社會生產力受到的破壞並不嚴重,可以嘗試在此地募兵征糧。

其二,祖逖曾經在彭城附近的泗口住過一段時間,並且得到了司馬睿徐州刺史的任命。他一開始壓根兒就料想不到,建鄴竟無粒米、寸兵資供,逼得自己只好繼續往南跑,還曾一度卷起袖子來打算大幹一場的,所以對徐方的形勢進行過比較細致的調研。而且即便南渡,祖逖仍然將數名部曲留在徐州,為他打探江北消息,所以此番再往徐方,尤其是最近的廣陵郡,才不至於兩眼一抹黑,徹底的人地兩生。

祖逖曾經向裴該介紹過,說自從裴盾投降,徐州就被徹底放空了,郡縣官吏大多跑散,只能由鄉紳自治。廣陵和臨淮南部,情況稍微好一點兒,北部則盜賊縱橫,迫使地方上一些有力家族建造塢堡來自衛。祖逖的意思,廣陵郡南部的廣陵、海陵、高郵等縣,咱們不必多加理會,以刺史和郡守的身份,命當地人獻出一定的糧食、物資來便可,然後直趨淮陰,把那裏當作初步根據地,想辦法從附近塢堡中征調部曲,即可西進以恢復兗豫了。

裴該對此建議只是笑笑,卻不置可否。他心說祖士稚你終究還是地主階級的代表人物啊,屁股坐得很穩嘛,對於鄉紳自治就毫無不快,對於各地塢堡也沒有徹底統合之意——所以你在原本歷史上,就只能靠那些從塢堡裏調來的客兵打仗,導致根基不穩。既然我跟著來了,就不能讓你重蹈覆……尚未覆之轍,但是具體該怎麽辦,在進行過實地調研前,我也不好妄下決斷,所以啊,就先敷衍著你吧。

祖逖雖然研究過徐方情勢,但他是站在地主階級立場上去調研的,所言不可全信也。

於是他們領著那兩千兵卒,以及三倍於此的老弱流民,從江都啟程,便直奔廣陵縣而去。大概黃昏時分,已距廣陵城不到五裏路了,打前站的祖氏部曲劉夜堂突然跑回來稟報,說:“廣陵城緊閉四門,丁壯皆上城守禦,似有拒我之意!”

祖逖聞言,不禁一皺眉頭:“豈有此理!”

旁邊兒裴該則笑笑說:“或以我等為乞活也。”隨即轉過頭去,一掃那些新募的兵卒,就見個個面黃肌瘦、有氣無力,而且肩上只扛著竹竿、木棒,隊列不整,走得東拐西歪跟條長蛇似的,這乍一見,跟普通流民武裝有什麽區別?說不定還沒有陳午、劉瑞的乞活軍來得嚴整哪!

祖逖一瞪眼:“我等皆著朝廷公服,豈可以乞活目之?”

裴該撇嘴道:“昔新蔡王(司馬騰)率乞活出於並州,或許也是如同祖君一般,身著公服,立馬於流民之前……”

祖逖擺擺手,說你琢磨這些也沒啥意義,且在此稍待片刻,等我策馬而前,到城底下去探看一番再說。裴該忙道:“自當與祖君同往。”

他們這一行人裏面,也就只有祖逖騎著馬,那還是裴該送給他的,至於裴該,則仍然乘坐著牛車。所以二人疾馳而前,路才過半就分出了先後,等裴該的牛車到得廣陵城下,祖逖都已經立馬城下好一會兒啦。

裴該拉開車廂,也不用人攙扶,直接就躥下來了——實話說很不文雅,有礙官體,但他才不管那麽多呢——定睛一瞧,就見祖逖正手搭涼篷,舉頭眺望。裴該也順勢朝城上一望,只見旌旗招展,人頭攢動,不過大多無盔無甲,只是些老百姓而已——果如劉夜堂所說:“丁壯皆上城守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