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、井底之蛙(第2/3頁)

裴該一聽你這話什麽意思?還裝相哪?合著我剛才那一大套全白說了,竟然還騙不倒你這老狐狸!正在暗自沮喪,就聽王導又說:“然不知文約欲往江北,究竟何能動搖局勢?”

裴該心說成了,原來你丫已經上鉤了,只是以退為進,假裝不在意而已。既然還想繼續聽聽我的想法,就知道我前面那一大套並非無用功——於是略略側過身來:“南方卑濕,實不宜居,而南貉等多不學,唯知治產,銅臭熏天,大使人生厭。故該乃欲遷之江北,據淮而守……”

“如此對文約,有何好處?”

裴該豎起三枚手指來:“有三。其一,出此嫌疑之地,可免王君猜忌……”

王導連連擺手:“我安有忌於文約……”

裴該打斷他的話:“即王君不忌該,豈尊兄弟間絕無目該為外人者乎?則我等北人若起齟齬,從中得利者,唯南貉也。該若赴江北,則南貉不生寄望,北客不致分裂,裴、王兩便。至於其二,江東有貴家在,已無該殖產之處,若自南貉口中奪食,如今裴氏非王氏一般族繁人眾,恐為南貉所害,不如去休,別覓嘉土。其三,若能守住淮陰,則江東固若泰山,王氏亦深不可拔,即秦王踐基,亦無可奈何矣——王氏固則裴氏亦固。”

他一條一條分說,王導一條一條仔細思忖,到最後問:“既如此,文約何早不與我言講?”

裴該一撇嘴:“王君雖有管夷吾之才,卻因江東瑣事所勞,為南貉輩所掣肘,如人自管中窺,不得全豹……”“管中窺豹”的成語這年月還沒有,所以裴該可以隨手拈來,歪用一番。其實對於他所要表達的意思,另有一個成語更加合適,那就是——坐井觀天;但那麽說就太不客氣啦,你把王茂弘當井蛙嗎?當此緊要關頭,還是不要觸怒他為好。

“……於中原之局、關西之局,所見亦淺。該適從中州來,石勒與張賓每日議天下大勢,卻與王君格局有差……”

王導聞言,不禁悚然一驚。

裴該繼續說道:“然初至江東,小子所言,王君安能便信?要王君親來問之,然後才可以說也。”

王導略略頷首,便問:“然則文約何所需?”

裴該暗喜,心說這就差不多啦,終於把王導基本上給說動了。他知道對付這類官僚,你講什麽民族大義是沒用的,倘若自己一開口就跟祖逖似的,宣揚恢復中原,振興國家,王導肯定嗤之以鼻——你個小年輕怎麽會有此等家國之思,誰信哪?不定受什麽人挑唆的,才跟我面前來胡謅八扯呢,我得好好深挖一下,你背後之人究竟是誰,打的什麽如意算盤。

但若說為的是振興家聲,殖產立業,那王導自然而然地就信了幾分啦——因為跟他的觀念很契合。即便裴該幾乎每一言,貌似都在為他瑯琊王氏考慮,王導對此並不怎麽相信,但掀開這片幕布再往裏面瞅,貌似純粹一片私心,而毫無公意嘛——那就無可懷疑了。

裴該所言,有一定的道理——當然若然全信,他王茂弘就是個傻瓜——王導反復思忖,覺得放裴該過江去,對自家貌似真的有益無損。裴該所言三點,其一裴氏退離江東,使得兩家不至於真的起齟齬,給外人以可乘之機,這確實是大有好處的;其二避禍雲雲純是扯淡,想要跑淮南去奪占土地,倒有幾成可信度;第三點守住淮水,使北虜難以一口氣殺到長江岸邊來,這……你裴文約有那本事麽?不過若真能先把廣陵、臨淮兩郡重新掌控起來,對於司馬睿的權威和王氏的聲望,倒也不無小補……

若是你直接被胡虜連性命帶產業一鍋端了,其實那也挺好的。

不過打著北伐的旗號過江,難度系統挺大,小家夥你真有那般雄心壯志嗎?你哪來的仗恃?難道想以此為借口,從我們嘴裏挖點兒錢糧出來?由此王導才問:“然則文約何所需?”

裴該繼續伸手指:“所需有三。其一,欲得大義名分,使該鎮定徐方。”

王導點點頭,說這沒問題——以你原本的官品,足夠擔任數郡乃至一州的方面之任,只要給個白板告身,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嗎?

“其二,該不識戰陣之事,須得祖士稚相助。”

王導微微一笑,心道我就說嘛,裴該之所以三天兩頭跑去找祖逖,肯定是拉幫手去了,要是沒有祖士稚這種老兵油子伸手相幫,打死他也不敢起意過江啊——“士稚每欲北伐,料也不難。”

“其三,請王君資助錢糧、兵馬、軍械。”

王導心說終於來了,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。當下故意撚著胡須,沉吟良久,才說:“去歲多處歉收,恐六七月間,即建鄴城中,亦將乏糧,實難以資供……”突然間話鋒一轉,又問裴該:“祖士稚心在兗豫、河洛,奈何?”你想到徐州去開展種田大計,重造門閥,可是祖逖想要往西去,怎麽辦?你能約束得住他嗎?